正文 第三十六章 訣別

四天後,于禁回到了城裡。

在此期間,曹操顯得有些坐立不安。他在焦急地等待消息。

「丞相,末將前來複命:我軍人馬追了好一段路,終於追上,蔡夫人和劉琮及隨從,已全部誅殺,無一放還!」

聽到于禁的報告,曹操方才鬆口氣——劉表的親族就這樣幾近絕滅,實在令人欷歔。然而,曹操對此只不過輕描淡寫一個字:「好!」

接著,他又派出多名兵士前往隆中,四處打探諸葛亮的妻子、兄弟等親族的下落。

曹操對孔明的仇恨,從他的這句話中可以管窺全豹:「將地上的草根全部拔除,也務必把他的三族給我捉拿來!」

曹操下了死命令,於是部將們紛紛督勵手下,不僅將孔明位於卧龍岡的舊宅搜了個底朝天,附近的村子也不放過,統統搜尋一遍,結果卻是一無所獲。原來孔明聽到訊息,早已將親族盡數轉移,隱姓埋名於百姓中間,鄰里鄉親也素來敬佩他的德行,故此對曹操的兵士一點線索也不曾透露。

與此同時,曹操整日埋頭於荊州政務,包括治安及舊臣的處置、賞罰、新令發布等等,忙得不亦樂乎。

「丞相,何不叫人獻茶上來一飲?」

某一日,謀士荀攸故意在曹操繁忙之際闖了進來。

「茶?嗯,倒是正想歇息歇息哩。」

「有道是忙裡偷閒嘛。這種時候,飲一杯茶非但可以養津順息,還可以滋潤生命哪。」

「稅務方面的事務已經處理好了么?」

「比起稅務之事,不是還有更加急迫和重要的事情要做嗎?」

「愛卿如此說,到底是什麼事情?」

「劉備等人逃離此地,已經有十多日了。倘若他們逃竄至江陵盤踞起來,那裡既有金銀,又不乏兵糧,丞相如何是好?」

「啊!可不是么?!」

曹操突然猛擊案桌,騰地站起身:「連日來公務繁忙,盡忙於些瑣碎小事,竟然迷失了大局!荀攸,為什麼不早點提醒我?!」

「可是——大敵當前,在下以為丞相不可能忘記的啊。」

「混賬!事情如此繁雜,任誰也可能忘記的。趕快傳令,備好軍馬,做好隨時追擊劉備的準備!」

「現在下令仍不為遲。劉備攜帶著數萬難民百姓,一日的行程頂多十里而已,我軍只需數千鐵騎,如疾風般追擊,兩天之內定可將其捉拿到手。」

於是曹操立即命荀攸召集諸大將至內庭議事。曹操站在前面,正欲發令出兵,朝下一望,荊州的舊臣中卻獨獨少了一個文聘。

「文聘為什麼不前來?」

派人去喚了之後,文聘才遲遲到來,站立在列將之末。

「為何遲來?有什麼可申辯的?」

受到曹操的斥責,文聘愁容滿面地回答道:「沒有可申辯的,只是深感愧疚。臣受故主劉表之託付,我曾保證過要堅守漢川之境,倘使外敵入侵,誓當不讓其踏上主君的國土一步。不料今日事態竟至於此,臣怎麼還有顏面在眾人之前拋頭露面?」

說著,文聘已經淚流滿面。

曹操心裡一感動,對眾將說道:「這才是為國盡忠的忠臣肺腑之言啊。」

於是立即給文聘加官晉爵,封其為關內侯,領江夏太守。

接著,命文聘率領鐵騎五千:「速速上路!前去追擊劉備。」

劉備帶著數萬難民百姓一路避逃,麾下的人馬卻不足兩千。

在這千里荒野之上,一行人宛如蟻行,顯然無法正常行軍。

「江陵城幾時能到啊?」

「才剛剛走了大約一半路程哩。」

離開襄陽已經十多日。照目前這樣的狀態何時才能到達江陵?——劉備心裡也不由得犯起嘀咕來了。

「此前命帶人前往江夏搬援兵的關羽為何一直無音訊?軍師,敢煩你親自走一遭去打探一下究竟罷!」

聽劉備這樣說,孔明立即回答:「亮這就帶人前去。雖不知道江夏那邊情形如何,但事到如今,可以指望的也只有江夏劉琦了。」

「軍師親自前去乞援兵,諒劉琦決不會拒絕的,要不是軍師明慮察斷,他早逃不過繼母蔡夫人的陷害……」

「主公,那我便告辭先往江夏了。」

孔明帶領五百名兵士,拐上另一條道,向江夏方向疾馳而去。

劉備同孔明分手的第二天中午,忽然原野上一陣狂風從身後襲來,眾人回頭去看,只見塵土衝天,平遮了紅日,接著傳來聲聲異樣的聲響,彷彿是從地殼深處發出隆隆鳴響。

「不好,好像有馬躁動不安的嘶鳴聲!究竟是吉兆還是凶兆?」

劉備正在詫訝,並轡站在身旁的糜芳、糜竺、簡雍等異口同聲說道:「此絕對是大凶!聽,馬的嘶鳴聲不同尋常哩。」幾個人已經面露怯色。

這時候,眾人一起勸說劉備:「主公,先不要管百姓,快快跑罷!眼看就有危險哪!」

劉備卻毫不變色,他指著前方向左右打聽:「前面是何處?」

「回主公,前方的河就是當陽縣境了,前面有座山叫景山。」

隨從中一人回答道。於是劉備立即命趙雲在前,張飛斷後,護衛著百姓疾速往前方山腳紮下藏身。

時令已是秋末,荒野上百花繚亂,覆著長長的野草。天已近晚,空曠的原野寒氣逼人,直沁骨髓,到了夜晚更是冷得彷彿要將人的汗毛孔都凍起來一樣。

就在夜半。

忽然聽到一陣凄慘的哭叫聲,無情地撕開了曠野的黑幕。黑暗中,喊聲震天,一彪人馬殺將前來,口中亂紛紛嚷著:「不要放劉備跑了!」

劉備騰地跳起身,招呼左右的兵士,準備拚死突出追兵的包圍。

「主公,快朝東面突圍!」

只見一人一面招架著敵兵一面叫道,原來是負責斷後的張飛。

「賢弟,這裡交給你了!」

劉備說罷,便脫身朝外面突圍而去。來到南面的長坂坡邊,卻又遇一隊人馬擋在面前。一員大將騎馬看著劉備說道:

「劉豫州,且慢走!我看你氣數已盡,不如爽爽快快留下你的首級吧!」

劉備一打量,卻是荊州劉表的舊部文聘。劉備素來知道文聘是位深曉大義的驍將,於是咬牙啐口罵道:「你不是被譽為荊州武人師表的文聘么?國難當頭卻賣國求榮,兵難於前而掉轉槍矛向敵人獻媚,充當其走狗,對昨日的朋友眥睚相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還算是個武人么?你也配做荊州文聘?!」

文聘無言以對,早已羞得面紅耳赤,撥轉馬頭朝遠處跑開了。沒多時,曹操麾下愛將許褚又追過來,不過此時張飛也已經趕了上來,擋住許褚,殺開一條血路,讓劉備先走,自己在後面兀自奮力拚殺。

張飛也並不是個力大無窮的人,戰了幾十個回合,只不過纏住追兵,不讓敵兵迫近劉備而已。

覷了個空當,張飛朝劉備使個眼色叫道:「快跑!」

「明白!」

兩人一前一後落荒而逃,其餘兵士緊隨其後。一時間,催馬上來緊追不捨的敵兵不計其數。一路上又有伏兵截住廝殺,箭矢像流星雨般射將過來,斜穿過道路。

奔逃至天亮,一行才停下來。劉備疲憊得幾乎昏迷了過去,眼睫毛被汗水沾住,只覺眼前迷迷糊糊,天昏地暗。

「啊!」

劉備鬼使神差地從馬上滑落下來,身體像團棉花般軟軟的,他卻毫無知覺。朝四下張望一圈,隨從的人馬不足百騎,包括婦人、孩子等婦孺老幼在內,糜芳、糜竺、趙雲、簡雍以及其餘人馬都不知在什麼地方失散了,一行人被追殺得七零八落。

「百姓們怎麼樣了?妻兒等也不見蹤影,這可如何是好?即便變成一具石頭做的木偶,也不如現在這般凄慘啊!」

劉備說著,情不自禁地流下淚,然後竟放聲大哭起來。

此時,糜芳渾身是血從後面趕了上來,身上還插著支敵兵的箭頭沒顧得拔去。

糜芳踉蹌來到劉備馬前,撲通一聲跪到地上,悲憤地訴說道:「真太令人失望了!連趙雲趙子龍竟然都變了心,反投曹營了!」

「什麼?!趙雲變心了?」

劉備下意識地重複道,隨即換了嚴厲的語氣,狠狠叱責起糜芳來:

「胡說!趙雲與我患難與共,我怎的不了解他。他志操清如雪,血氣堅如鐵,是個烈錚錚的武人!我相信他,他怎麼會圖富貴而忘義,捨棄志操和名節而投降?!」

「可是主公,糜芳可是親眼看見趙雲拋開其餘人馬,徑直朝曹操的軍中跑了去的呀!我看得一清二楚!」

說到這裡,有人從旁邊怒氣沖沖地附和糜芳道:「沒錯!軍中許多兵士也都說親眼看見的哩。」說話的是擔任斷後、這會兒剛剛追趕上來的張飛。

情緒激憤的張飛怒目圓睜,咧著大嘴好像要一口吞下個人似的:「好!待俺返回去尋他,假如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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