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立春大吉

一年終於到了盡頭。

轉眼已是建安十三年。

劉玄德即使在新野城裡舉行辭舊迎新的活動,也沒有一天不想著孔明。因此,當立春的祭祀活動一結束,他就命卜者選定吉日,並親自齋戒沐浴三天。

接著,他又叫來關羽、張飛二人,對他們說道:「我要第三次拜訪孔明。」

二人聽了都面露不悅之色,異口同聲地勸諫道:「我們已經去了兩次,都是空手而歸,大哥這次還要親自前去拜訪,是否對他太過禮遇?我們覺得孔明一定是個只知道賣弄虛名而無真才實學的不學之徒。因此他害怕和大哥見面,總是找借口溜之大吉。如果大哥被這樣的人所迷惑,繼續為他枉費心思,難道不怕被世人嘲笑嗎?」

「不!」劉玄德信念異常堅定。他反問關羽道:「關羽,你也讀過《春秋》,難道不知道當年齊景公為了和東郭的山野之人見上一面,不惜以諸侯的身份五次尋訪的事嗎?」

關羽長嘆道:「大哥仰慕賢人,正如周文王尋覓太公望。你的熱情真是感人。」

張飛大言不慚地插言道:「哼,周文王算什麼?太公望是什麼東西?我們三個人的武功加在一起,天下誰人可比?可是我們卻要對那個農夫竭盡三顧之禮,其實這是最笨的做法。依我之見,叫孔明來很容易,只要一條麻繩就足夠了。如果大哥命令我去,我立馬就把他綁到城裡來好讓大哥看看。」

劉玄德呵斥道:「張飛,近來你那狂躁的老毛病怎麼又犯了?!聽說古時候,周文王走到渭水之濱找到太公望時,太公望只管專心釣魚,根本沒有回過頭去看他。周文王為了不妨礙他釣魚,只得恭恭敬敬地站在太公望的身後,一直等到太陽下山的時候。結果太公望被周文王的誠意所感動,終於答應輔佐周文王。他為此立下了赫赫的戰功,打下了周朝八百年的天下。古人尚且能如此敬慕賢人,我們更應該這樣做。你最好先反省一下自己的修養和學識。如果讓你去了那兒,你又像剛才那樣肆無忌憚地胡說八道,劉玄德的禮數豈不也成了一句空話?這次就讓關羽一人陪我去,你留下來守城好了。」

劉玄德說罷,趕緊騎馬離城出發。

張飛雖然受到劉玄德嚴厲的批評,一時並不服氣,但看到關羽一人陪同前去,心裡又感到不是滋味。於是他在後面大聲叫道:「大哥,你不能撇下我。離開大哥身邊一天,我心裡就會難受一天,我也要去。」

他趕緊騎馬追上去,加入了他們的行列。

此時正值初春,地上還留著積雪,春風吹來依然寒氣逼人,但在晴空之下,大家走在路上的心情卻是那麼歡悅。

沒過多久,劉玄德一行人到達了卧龍岡。

劉玄德下了馬,又步行了近百步,來到草廬的柴門前。

「卧龍先生在家嗎?」

劉玄德敲了敲柴門,恭敬地問道。

這時,只見一位年輕的書生從裡面飄然而出,殷勤地開門迎客。

「哦,是你呀。」

劉玄德一見年輕人,不由得高興地問候道。原來他就是不久前剛見過面的諸葛均。

「歡迎各位再次光臨寒舍。」

諸葛均熱情地說道。

「今天令兄在家嗎?」

「在。他昨天傍晚剛回家。」

「噢,他真的在啊。」

「請進。不要客氣,有勞你們自己直接進去和他見面吧。」

諸葛均說完,只是向劉玄德三人行了長揖之禮後,就飄然地離開了家門。

張飛目送著諸葛均離去的背影,不禁又滿腹牢騷,他罵道:「這算什麼?既不通報,也不帶路,叫我們和孔明隨隨便便地見面,真是一點禮貌都沒有。這個輕浮的小傢伙,我見了就生氣。」

走進柴門後,在院子里稍行幾步,就看到旁邊有一扇雅緻的內門。

這扇木門平時總是開著的,但今日卻一反常態地關著。

劉玄德上前敲了敲門,只見牆上的梅花已謝,滿地都是繽紛的落英。

「是誰呀?」

內門打開了,露出一張臉來。是平時出來傳話的小童。

劉玄德滿面笑容地說道:「仙童,每次都來麻煩你,真是不好意思。我有重要的事情,能否向先生通報一下,就說新野的劉玄德來了。」

童子見了劉玄德後,態度也和平時大不一樣,連說話也特別客氣:「好的,先生今天在家,不過正在草堂午睡,還沒醒來。」

「先生正在午睡嗎?那就先不要驚動他。」

接著,他對關羽和張飛說道:「你們就在外面候著,我進去等他睡醒。」

劉玄德一人悄悄地走了進去。

草堂四周一派和煦、幽雅的初春風光。劉玄德無意間瞥見堂上的幾席上正安卧著一人。

他心中暗忖:此人就是孔明吧?

於是在堂下叉手垂立,靜候著那人午睡醒來。

一隻白色的小蝴蝶飛入堂中,忽而停在幾席旁,忽而飛到書齋的窗下。

此時,太陽高懸空中,金色的陽光射入堂內,一寸兩寸地在牆上移動著光影。

劉玄德毫無倦意地肅立著,一心等待著孔明醒來。

「啊,我要睡著了。大哥,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

牆外傳來連連的哈欠聲和口氣隨便的問話聲。看來是張飛因為等得時間太長而備感無聊:「大哥,你還在階下站著哪?」

張飛透過牆縫朝里窺望後,立刻漲紅著臉,咬牙切齒地對關羽說道:「這簡直是在開玩笑。你也去看看吧!大哥已經在階下老老實實地站了一刻多鐘,孔明依然悠悠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他對大哥竟敢如此傲慢無禮,我絕饒不了他。」

「噓——噓……」

關羽見張飛虎髯倒豎、怒氣沖沖的模樣,急忙使個眼色制止了他的魯莽舉動:「不要大聲嚷嚷,裡面會聽見的。安靜點,待會看看再說吧。」

「怕什麼?聽見了又怎麼樣?我只要點把火把他的家燒了,看這個偽君子起來不起來?」

「不要開這種愚蠢的玩笑!」

「好了,你別管我!」

「你的壞毛病怎麼又犯了?要是再胡鬧的話,我先把你小子的鬍子燒了。」

關羽好不容易才勸住了張飛。這時,太陽已經漸漸地西斜,陽光從草堂的牆上轉移到窗檐上。但是,躺在草堂幾席上的孔明依然沉沉地酣睡著。

「……」

突然,孔明翻了個身。

原以為他會就此醒來,誰知他依然臉朝著牆壁沉睡不醒。

童子從旁邊走來,準備去喚醒孔明。劉玄德在階下默默地搖頭表示不可。

又過了半刻鐘。

孔明終於睜開眼,他一邊坐起身,一邊低聲地吟誦著一首詩:「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

吟罷,他翻身下床,喚道:「童子!童子!」

「來了。」

「你見到有什麼客人來嗎?那邊好像有個人影。」

「客人已經來了。是劉皇叔——新野的將軍。他站在階下等您很久了。」

「……是劉皇叔嗎?」

孔明細長的眼睛朝劉玄德望去。

「為何不早通報?」

孔明對童子責備了一句,立刻走入後堂。梳洗一番之後,重整衣冠,再次出來會客。

「失禮了!」

孔明恭敬地把劉玄德迎入堂內,繼而抱歉地說道:「做夢也沒想到就在我小睡之時,有神雲降臨我家茅屋,看到我的失禮之狀,實在慚愧之至。」

劉玄德微笑著從容就座。他道:「什麼神雲?經常飄到你家來的只不過是我這個漢室的鄙徒、涿郡的愚夫罷了。久仰先生大名,先生神韻縹緲的身姿,今日才初次有幸拜見。務請先生今後不吝賜教。」

「您太謙遜了,我自己才是南陽的一介農夫。正如您剛才所見,我是個極其懶散之人。以後尚望將軍不要對我太失望了。」

賓主分席而坐,相談甚為融洽。

不多時,童子獻上茶來。

孔明一邊喝茶,一邊款款地說道:「我已拜讀了將軍在去年冬天下雪之日給我留下的書簡,不勝惶恐。我非常理解將軍的憂國憂民之情。只是我還年輕,且才疏學淺,沒有報答將軍厚望的能力,因此深感遺憾。」

劉玄德首先感到孔明話語清新。他說話的聲音不高不低,不強不弱。一言一語,音色中透著一種香冽之氣,使人感到餘韻無窮。

孔明的身姿也非同凡響,即使安坐著,也顯露出男子優美修長的儀態。他身穿淡綠色的鶴氅,頭戴綸巾,面如冠玉。

以喻比擬,此人眉聚山川之秀,胸藏天地之機。說話時,如春風拂面,拂袖時如香花舞動,修竹輕搖。

劉玄德笑著搖頭道:「先生何須過謙。司馬徽和徐庶深知您的才華和為人,他們推崇您的話語怎麼會過分?先生,為了愚夫劉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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