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徐庶母子

遼東、遼西也和幅員遼闊的河北一起,開始對漢王朝年年朝貢。因此,王城所在地的許都街頭更是逐年繁華興盛,已經名副其實地具備了首都的宏大規模。

在這個所謂的繁華之都,人人目空一切。無論是赤身狼狽逃回的曹仁,還是帶著少數殘兵回京的李典,都有許多不光彩的流言。

「呂曠、呂翔二位將軍沒有回來。」

「聽說都已經戰死沙場了。」

「三萬兵馬的討伐大軍為何只有幾個人逃回來?」

「這不說明我軍敗得太慘了嗎?」

「真是有辱丞相的威嚴。」

「最好將這兩個敗將斬首,懸於城門示眾!」

眾口嘲謗,猶如都市的麻雀叫個不停。

人們暗自猜測,當曹操聽到戰場的慘敗之後會是怎樣的震怒。

不久,曹仁、李典二將拜伏在丞相府的地上,向曹操詳細彙報了幾次戰鬥的失利情況。豈料曹操聽了只是付之一笑:「勝敗乃兵家常事,不要再說了。」

對於這次的戰敗責任,曹操沒有多問,也沒有給曹仁、李典二將任何處分。

只有一件事使曹操始終放心不下,他覺得在這次戰鬥中,像曹仁那樣頗懂戰術計謀的大將卻處處碰壁,他設下的計謀幾乎全被對方粉碎。顯然這隱居幕後的敵手已採取了與平時完全不同的戰略。

曹操問曹仁道:「這次戰鬥中除了原來那些始終輔佐劉玄德的幕僚之外,有沒有新來的什麼人幫他出謀劃策?你發現過這樣的跡象嗎?」

曹仁回答:「確實如此。誠如丞相所料,聽說劉玄德新近拜了一位叫單福的人為軍師,並且參加了這次戰鬥。」

「誰?單福?」

曹操歪著頭,想了想又道,「天下智者何其多也,我到現在還沒聽說過單福這個人。你們中間有誰認識這個人嗎?」

他用銳利的目光掃視著環侍左右的文武大臣,只見程昱一人呵呵地笑著。

曹操把目光落到程昱的身上:「程昱,你認識這個人嗎?」

「非常熟悉。」

「什麼緣故?」

「我們是潁上的同鄉。」

「他為人如何?」

「義膽忠心。」

「他的學問怎樣?」

「精通六韜,飽讀經書。」

「才能如何?」

「此人年輕時喜好擊劍。聽說中平末年受人之託,為其報仇殺人,受到官府的通緝,他只得故意以煤灰塗面,披頭散髮,如瘋子一般流落街頭。最後仍被官府逮捕,但他堅不吐露自己的真名實姓。官府把他綁在車上全城遊街,訊問市民中有無知其姓名者,但大家都被他的忠義所感動,結果沒有一人去官府告發。」

「嗯嗯……嗯……」

曹操入神地聽著,似乎非常感興趣。他注視著程昱快速翕動的嘴唇。程昱又道:「其後不久,平日和他私交甚篤的朋友們一天夜晚大膽劫獄,把他從監獄中救出來,並為之鬆綁,讓他遠走高飛。從此,他隱姓改名,更加刻苦地磨礪自己的意志。常常疏巾單衣,僅佩一劍,不知疲倦地周遊列國。他向高士和前輩們虛心學習,不斷提高自己的學識。聽說浪跡江湖數年之後,又拜在司馬徽的門下,和司馬徽為首的風流研學之徒均有來往。其人真實的身份應是潁上人,名徐庶,字元直。所謂的單福只不過是他為避世人耳目,臨時起的一個假名而已。」

程昱詳盡地敘述了徐庶的身世。曹操沒等程昱把話說完,就立即追根問底地問道:「如此說來,那個所謂的『單福』是徐庶的假名嗎?」

「是的。如果說起潁上的徐庶,知道的人一定很多,但說起單福恐怕無人知曉。」

「哦,這事真是越聽越有意思。那麼,你程昱的才智和他相比如何?」

「像我程昱這樣的人根本無法與他相比。」

「你不是在故意謙虛吧?」

「不,如果徐庶的才識、修養算做十分的話,我程昱的稟賦只得二分。」

「噢,你這樣推崇他,想必他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難怪曹仁、李典會大敗而歸。……啊!……」曹操發出一聲長嘆,「可惜呀,可惜,我一直不知道有這樣的人物。他被延攬於劉玄德的帷幕之中,今後一定會立下大功的吧?」

「丞相,您這樣的慨嘆似乎還早了點。」

「那為何?」

「我想徐庶到劉玄德的身邊是最近才發生的事。」

「雖說如此,他現在不已經成為劉玄德的軍師了嗎?」

「所以,我們趁他還沒有為劉玄德立下大功的時候,就設法使其改變意向。我想這也並非極難之事。」

「哦,說說你的理由。」

「徐庶幼年喪父,老母長期住在他的弟弟徐康家裡。但是,最近他的弟弟不幸亡故,老母身邊就沒有了朝夕親密相處的孝養之人。而徐庶是個出名的孝子,自幼在鄉間便有親孝之名。現在他的心裡想必朝夕都滿懷著思念老母的一片孝心。」

「原來如此!」

「丞相最好現在派人把徐庶的老母鄭重其事地迎入京城,對其親切地勸諭,然後以其老母的名義叫他歸來,我想孝順的徐庶一定會日夜兼程地趕到京城來的。」

「嗯,你這個主意太妙了,馬上給他老母寫信吧。」

沒過幾天,徐庶的母親被迎入京城,使者鄭重地把她引進丞相府,由曹操決定進一步的安排。

乍一看,徐庶的老母平凡、樸素,只不過是個普通的鄉下婆子。她身材矮小,又因為生了幾個兒子且上了年紀的緣故,整個腰背都佝僂著,更顯得顫顫巍巍。她睜著一對山鳩般的眼睛,顯露出羞於見人的眼神。當她在使者的陪同下惶恐地登上丞相府的貴賓閣,置身於四壁壯觀絢爛的環境中時,早已是頭昏眼花不知身在何處,臉上盡顯出不知所措的迷茫神色。

不久,曹操帶著群臣走進貴賓閣,他就像見到自己的母親那樣謙恭拜見了徐庶的老母。

「伯母大人,聽說您的兒子徐元直現在改名為單福,投靠了新野的劉玄德。只可惜一個天下奇才,為何要和一個沒有自己的領地、到處漂泊的賊黨攪在一起呢?」

曹操特意用通俗的語言,委婉地提出了心中的疑問。

徐庶的老母沉默著,不知如何回答。她依然睜著那對山鳩般的小眼睛,不知所措地看著曹操的臉色。

有效果了。

曹操仔細地觀察著徐母的表情,感到心中有底了。於是他用更親切的語調說道:「伯母大人,您想想看我說得對嗎?像徐庶這樣的人才為何要投靠劉玄德呢?我想伯母您也不會同意的。……而且劉玄德是個叛臣,他逃脫不了朝廷對他征伐的命運。」

「……」

「如果您老人家同意他去的話,豈不是有意把自己的掌上明珠丟到泥淖中去了?」

「……」

「伯母大人,您看怎麼樣?請您給徐庶寫一封信好嗎?我真是為您的兒子埋沒自己的天才而感到惋惜。如果您把自己的兒子叫到我這兒來,一切都好辦了。他要想當大將的話,我曹操一定奏聞天子,授予他榮耀的官職,還在京城內賜他一座宏偉的庭園和美麗的豪宅,會有許多使喚的僕人來服侍您和您的兒子。」

這時,徐母終於開始翕動嘴唇,好像有話要說。

曹操趕緊打住話頭,體貼地看著徐母。

「丞相大人,我這個老婆子就像您看到的那樣,是個地地道道的鄉下人。世上的事情我都不懂,只是從那些砍柴的樵夫和耕田的老漢口中聽到了劉玄德大人的傳聞。」

「哦,說什麼呢?」

「他們說劉皇叔是為民而生的當世英雄,是真正的仁君。」

「哈哈!」曹操故意高聲笑道,「鄉下的黃口小兒和白髮老頭懂得什麼?劉玄德不過是出生於涿郡的一介匹夫,年輕時靠賣鞋編席糊口度日。他乘天下大亂之機糾集了一批市井無賴,打著無名的旗號興風作浪。他在外表上裝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其實用心險惡,圖謀不軌,是個叛逆的壞蛋。他欺騙地方上的老百姓,是禍害百姓的流賊。」

「這就奇怪了,我老婆子聽到的百姓傳說和丞相大人說的完全不同。他們說劉玄德大人是漢景帝之後。他效仿堯舜之風,懷有禹湯之德,禮賢下士,嚴以律己,寬以待人。像他這樣的仁者不得到百姓的稱讚是沒有道理的。」

「這些都是劉玄德騙人的伎倆。他是個巧言令色的偽君子,如果您的兒子被這樣的人所騙,將留下萬世的惡名。您還是按照我剛才所說的給徐庶寫封信。伯母快快動筆吧。」

「啊?……這……」

「您還猶豫什麼?為了自己的孩子,也為了自己能有個安泰的晚年,……瞧,筆墨都在那兒,想好了,就趕快寫吧。」

「不,不。」

徐母突然極力搖著頭:「為了我的兒子,即使在這兒拼了這條老命,我這個做母親的老婆子也不能動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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