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彈琴高士

黃昏時分,一望無際的天空逐漸由澄澈轉為晦暗。此情此景,不由得使人產生了一種「念天地之悠悠」的情懷。劉玄德一人默默地走在廣袤的原野上,只有銀色的繁星和淡淡的月影相隨。

「啊,我自己已經到了四十七歲的年齡,這身孤影單地還要無為地飄零到何時?」

劉玄德突然勒住馬,茫然地環視著曠野的氤氳。身處那條連接著過去和未來的道路,他對前途似乎感到迷茫,不禁連聲嘆息。

不經意間,他聽到了對面傳來了悠揚的竹笛聲。過了一會兒,從霧裡閃現場出一個騎在老牛背上的牧童正吹著笛子朝這兒過來。

當倆人擦肩而過時,劉玄德對牧童悠閑的生活狀態突然產生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羨慕之情。

突然,那個牧童轉過臉,冷不防對劉玄德問道:「將軍,將軍,您莫非是那個過去平定黃巾之亂,近來又住在荊州城的劉豫州大人嗎?」

劉玄德聽了,不由得驚異地瞪大了眼睛:「啊呀,你這個山野小童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呢?我正是劉玄德……」

「啊,我果然沒猜錯。我師父和客人聊天時會經常提起你,日子久了,我在心裡也會猜想著劉豫州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剛才偶然間看到您的一對比常人大而福氣的耳朵,就大吃一驚,心想那不是諢名叫『大耳朵』的劉玄德大人嗎?」

「告訴我,你的師父叫什麼?」

「他叫司馬徽,字德操,道號又稱水鏡先生。他出生於潁州,親眼見到過黃巾之亂。」

「平時和那些人交往?」

「他和襄陽的名士都有來往,其中和襄陽的龐德公和龐統等人關係特別好,他們也常來那林子里拜訪師父。」

順著牧童手指的方向,劉玄德放眼望去,問道:「我看到那樹林中有間屋子,是你師父的草堂嗎?」

「是的。」

「龐德公和龐統我都不認識。他們是怎樣的人?」

「這兩個人是叔侄關係。龐德公字山民,比師父大十歲。龐統字士元,比師父小五歲。記得有一次他倆來拜訪師父,正巧師父到後山撿了一點柴薪。他們就燒柴煎茶、溫酒,終日談及世事的盛衰,品論世上的英雄,談興甚濃,沒有一點倦意。他們都是些健談的人。」

劉玄德聽了牧童的一番介紹,頓時產生了拜訪高士的興緻。他問道:「聽你這麼一說,我也想去你師父的草堂拜訪。小童,你能為我帶路嗎?」

「那太容易了,我師父一定會歡迎你這位意想不到的貴客。」

牧童騎牛前行,為劉玄德做嚮導。大約行走了二里路,突然看到林間亮著一盞燈,並從樹林的深處顯露出那座幽雅草堂的屋頂。草堂越來越近了。聽著潺湲的流水聲,他們順著小路來到了草堂,推開柴門進入後。又聽到裡面傳來了美妙的琴聲。

牧童把牛拴入牛棚,對劉玄德說道:「大人,把您的馬也拴入牛棚好了。請跟我來。」

劉玄德謹慎地說道:「小童,見你師父之前,請向他稟報一聲。我這樣莽撞地進去不太好。」

劉玄德佇立在草堂前,正與牧童客套之時,琴聲戛然而止。少頃,只見一位老人從草堂內推門出來,責怪道:「是什麼人來這兒?我剛才彈琴,原本琴音清幽,突然音律紊亂,變為殺伐之聲。想必門外之人是從充滿血腥的戰場上下來的落敗者吧?請報上名來。」

劉玄德聽後大吃一驚,他偷偷打量著眼前的老人。此人約五十多歲,松姿鶴骨,初一見面就覺得他是一個具有清雅之風的高士。

「啊,原來您就是司馬徽,道號水鏡先生?」

劉玄德對司馬徽謙恭地稽首施禮,致歉道:「承蒙先生的小童指引,我得以拜見尊顏,心中不勝欣喜。豈知打擾了先生的清居,懇請諒宥。」

牧童在一旁插言道:「先生,這位就是您和朋友們經常提起的劉玄德大人。」

司馬徽露出異常驚訝的神色。他急忙恭恭敬敬地對劉玄德還禮,並殷勤地把劉玄德引入草堂內,賓主分席而坐。

劉玄德對今夜的奇緣感到非常高興,他對司馬徽說道:「我沒想到今晚能和先生見面,這真是太奇妙了。」又暗忖:遠避塵囂的高士居所原來是這樣的啊。

他環顧著草堂內部,對司馬徽清凈的隱居生活羨慕不已。書架上擺滿了萬卷詩書和經書,窗外遍植松竹,一方石桌上放著一張古琴,旁邊還有一盆秋蘭正吐著幽香。

司馬徽見劉玄德穿著濕漉漉的衣服,便問:「今天是否遇到無妄之災,若無不便,不妨告知一二。」

「其實我是跳入檀溪,九死一生逃出來,所以衣服全濕透了。」

「你竟敢越過檀溪,這說明一定遭到對手的追擊,情況十分危險。我聽說今日的襄陽盛會絕不是單純地為了慶祝豐收。」

「哦,原來先生也早就有所耳聞了?的確如此。」

劉玄德向司馬徽詳細訴說了今日發生之事。

司馬徽幾次點頭,顯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司馬徽問道:「將軍現居何官職?」

「左將軍宜城亭侯,兼豫州牧。」

「若是這樣,將軍不也是朝廷屏藩中的一位佼佼者嗎?那你現在為何要在他人區區的領地中奔命,還要受到小人們的追殺,以致身心俱疲,狼狽不堪?難道你就這樣大事無成地虛度年華?」

司馬徽痛切地說著,最後又低聲自語道:「真可惜!」

劉玄德聽了,甚覺臉面無光,他有些自嘲般地回答:「時運不濟以至於此,且事與願違……」

司馬徽搖頭笑道:「不,不,這不能歸咎於命運。好好回顧一下吧。如果容我直言不諱,我覺得關鍵是將軍的左右沒有賢人相助。」

「先生的說法使我甚感意外。我雖不是明主,但發誓與我生死與共的忠臣不乏其人。文有孫乾、糜竺、簡雍,武有關羽、張飛、趙雲,我絕不認為我這兒沒有人才。」

「將軍原來是位仁慈的主公,一聽到有人說您的家臣中沒有賢人,就立刻反駁,極力庇護自己的家臣。這從君臣之情來看固然不錯,但作為主公,僅憑這一點是遠遠不夠的。您不僅要招攬文事或武功方面有特長的人,還應該仔細觀察、推敲整個團體,看看還缺少什麼,如何彌補不足。」

說到此,司馬徽又進一步咄咄逼人地說道:「關羽、張飛、趙雲之輩都有萬夫不當之勇,但他們沒有權變之才。孫乾、糜竺、簡雍等人不過是所謂的白面書生,不是經國濟世之士。將軍擁有這樣一批人,難道就能成就霸業嗎?」

劉玄德陷入沉思之中。對於司馬徽的一番話語,他好像有點心服,又似乎不太服氣,所以一直默默不語。最後他終於抬起頭,態度誠懇地說道:「先生所言極是,但關鍵是先生說的是否過於理想化,有點脫離現實呢?我雖不才,多年來也一直禮賢下士,四處尋求隱於山野的賢人,但收效甚微。所以我認為,當今之世,要想求得如張良、蕭何、韓信那樣的曠世之才是不可能的。現在也不會有這樣的豪傑隱匿於山野之中。」

司馬徽還沒聽完就大搖其頭,說道:「不,任何時代都絕不可能沒有賢才,只怕沒有能真正起用這些賢才的慧眼。孔子不也說過『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之人』嗎?您怎麼能說當下如此廣大的各國領地里沒有俊傑呢?」

「我劉某愚昧無知,不具識人的慧眼,不知先生能否賜教?」

「您沒聽說過最近各地傳唱的一首童謠嗎?童謠里說『八九年間始欲衰,至十三年無孑遺。到頭天命有所歸,泥中蟠龍向天飛。』不知你對這首童謠是怎麼看的?」

「我不明白其中的含意。」

「建安八年,太守劉表的前夫人亡故。荊州的敗亡之兆由此而起,家族內部開始出現了爭亂,這就是『始欲衰』。所謂『至十三年無孑遺』,就是預言劉表的死亡,至於『到頭天命有所歸』,就是天命回歸的所在!」

司馬徽說到此處,目不轉睛地看著劉玄德的面容,又加重語氣重複道:「天命所歸,回歸何處?就是將軍您呀。您是天命選定的人物,對此難道沒有一點自覺嗎?」

劉玄德睜大眼睛,吃驚地說道:「先生不可信口而言,像我這樣的人怎能擔當如此大任?」

「非也!非也!」

司馬徽溫和地否定了劉玄德的想法:「現在天下的英才齊聚於此,襄陽的名士們也對將軍的未來抱有很大的期望,您要好好地把握這個機運,唯才是舉,打下未來大業的基礎。」

「先生說的賢才真的有嗎?請告訴我他的大名。」

「卧龍、鳳雛。若得其中一人,也許就能掌控天下。」

「卧龍?鳳雛?」劉玄德一時不得要領,不由得趨前請教。

誰知司馬徽撫掌大笑,口中只說著:「好,好!」其後便笑而不答。

劉玄德被他唐突的奇言弄得一時不知所措,後來才知道這是高士的習慣。

日常之間,不論善惡之事,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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