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六章 鸚鵡洲

就在禰衡去江夏遊玩期間,曹操的宿敵袁紹也派來了使者向劉表示好。

因此,此時的荊州已成了曹操和袁紹兩家爭著牽曳的風箏。到底和哪家交好呢?這成了劉表的一個心病。

在這樣的情勢下,由於劉表迷戀於酒色,反而對大勢難以作出判斷。

「韓嵩,你是怎麼想的?是和曹操結盟好呢,還是滿足袁紹的要求更為有利?」

從事中郎將韓嵩代表群臣小心謹慎地答道:「總而言之,制定這樣的大方針,主公應該事先成謀在胸。如果要得天下,應該跟從曹操;如果不想得天下,只求自保,則不管對哪一方都應先進行認真對比,只要站在強勢的一方就可以了。」

從劉表的神色來看,他並非不想得天下,於是,韓嵩又補充道:「為何這樣說呢?因為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所以他每次發動戰爭都能大肆宣揚所謂的大義。」

「但是袁紹國力強盛,其勢力也不容小覷。」

「所以,一旦曹操失敗,自己產生了破綻,從現在的位置上失腳滑落,我們不就可以趁機取而代之了嗎?」

劉表還是難以決定,但到了第二天,又叫來韓嵩,對他吩咐道:「我權衡再三,最後還是覺得先派你去京城打聽一下為好。你要仔細地了解京城的實情和曹操內部的情況。我聽了你的彙報之後再決定我方的去就。你說這樣行嗎?」

韓嵩露出有些不悅的神色,他猶豫片刻後又道:「我是遵守節義之人,如果你想順從天子,並希望得到曹操的提攜,那麼我出使前往就覺得心安理得。如果你不這樣想的話,那豈非陷我於不義?」

「你為何這樣擔心呢?我不明白。」

「如果你派我去京城,曹操肯定會設法博得我的歡心,我也許還會得到天子賜予的官爵。我想其他州府的臣下上京時被賜官也較常見。既然如此,我就正當地承受了漢朝的皇恩,成為漢朝的大臣。到那時,我只能把你當做故主。一旦有事,我只能服從天子,就不能為你效勞了。」

「你在想些什麼?這難道不是杞人憂天嗎?當今各州雄藩的臣下中不也有人得到過朝廷賜封的官爵嗎?不要再胡思亂想了,趕快上京,給我去充分地刺探曹操的內幕和虛實。」

韓嵩無奈地接受了使命。幾天後,他用車裝載了許多荊州的土產和大量的珍寶,向許都進發。

他一到許都就立刻去丞相府拜訪曹操,並呈上了眾多的荊州土產。

曹操起先擔心派禰衡作為自己的使者去荊州,可能會又出什麼洋相,但既然荊州的特使來了,好歹總得見上一面。曹操對韓嵩攜禮來訪表示了謝意,又舉行了盛宴,為長途辛勞的韓嵩接風洗塵。接著,曹操還特地奏請朝廷,授予韓嵩侍中、零陵太守的官職,以使他榮耀而歸。

韓嵩在京城整整待了半個月。他剛離開,荀彧就到曹操面前不解地問道:「丞相為何讓那個人平安無事地回去呢?他此行肯定是來刺探許都內情的。所以我們可以對他以賓客之禮相待,但在交談之中應注意封鎖消息。再者,朝廷對各州的外臣都必須保持高度的警惕心。」

「說得沒錯。」曹操似乎大致聽懂了荀彧的意思,他滿面笑容地點頭道。接著,他又訓諭荀彧:「就我而言,除了作戰之外,從不玩弄虛虛實實的手段。韓嵩若刺探了京城的內情回去,他所知道的只是對我實力的正面評價。他帶著這樣的印象回荊州向劉表復命,對我來說是件大好事。這樣的間諜,我們不應該歡迎嗎?再說此次我派禰衡出使荊州,所期待的便是借劉表之手殺掉禰衡。除此之外,我們還需要再玩弄其他的花樣嗎?」

曹操的高論使荀彧深感敬佩,其他人聽了也都恍然大悟,極為佩服曹操的謀略。

韓嵩回到荊州後,立刻謁見劉表,他極力渲染許都城內上上下下都充滿著勃勃的生機,一派大好形勢。最後建議道:「依臣愚見,主公應挑選一子到朝廷做官,進京充當人質,這樣曹操就會對主公消除疑慮,您的家運也會更為長久。」

劉表把頭扭到一邊,漫不經心地聽著韓嵩的彙報。突然,他大喝一聲:「你這個心存異心的兩面派!來人啦,把韓嵩綁出去斬了!」

武士們立刻手持利劍站到了韓嵩的身後。韓嵩一邊連連地擺手,一邊不停地叩頭,竭力為自己辯解道:「臣在接受出使使命之前,不是再三表示過嗎?我說的只是自己信服的事情,自認為這是最善的為臣之道。我剛才的建議也是為了主公的安危著想,至於是否採納,全憑主公定奪。」

劉表的侍臣蒯良也走到劉表身邊,替韓嵩求情:「韓嵩說的話是實情,沒有一點詭辯。況且他去京城之前也曾對主公苦口相勸,他今天也是這樣彙報的。不能說他因為去了京城而突然改變態度,心存異心。加之他是接受了朝廷的官爵回來的,現在馬上將他論處,必將引發朝廷不滿。主公這樣做,恐有不利。懇請主公還是寬大為懷。」

劉表的臉上依然怒氣未消,但對蒯良入情入理的話語也沒否定。他沉吟半晌,命令道:「韓嵩有辱使命。雖然死罪可免,但必須下獄,嚴加看管。」

韓嵩一邊被武士押著離開,一邊大聲地嘆道:「去京城是這樣,回荊州也是這樣,儘管我心裡明白,但我還是堅持自己的信念。如果我不堅持,將來肯定死於非命,我堅持了又是這樣的下場。在世間選擇一條正確的道路真難啊……」

韓嵩剛被押走,江夏立刻有人來報:「作為賓客的禰衡終於被黃祖所殺。」

「那個饒舌的書生為何被黃祖所殺?」

雖然這是早已料到的事情,但眾人聽了,臉上還是露出驚愕的神色。

劉表立刻把江夏的來人叫到自己面前,問道:「為何事殺了禰衡?那個奇怪的書生又是怎樣被處死的?」

劉表的提問一半是出於對曹操的畏懼,一半也是由於自己的好奇心。

江夏的來人詳細彙報了事情的經過。

禰衡去江夏後,依然是那種旁若無人的傲態。有一天,太守黃祖看到他打著哈欠、懶洋洋的樣子,奚落道:「你這書生,現在如此無聊嗎?」

禰衡嘆了口氣,自語道:「總而言之,這兒沒有可說話的人。」

「這城裡有我,還有很多將士,你怎麼又說這樣的蠢話呢?」

「可是沒有一個人配和我說話。京城是蛆蟲活動的糞桶,荊州是蒼蠅聚集的蠅籠,江夏像螞蟻出沒的巢穴。」

「那麼我也是……」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做什麼都感到無聊至極,所以只能跟蝴蝶和飛鳥說話。」

「我聽說君子是不知道無聊的。」

「那是在撒謊!不知道無聊的傢伙只能證明他的感覺太遲鈍,如果人的身體真很健康,感到無聊是很自然的事。」

「那我今天晚上設宴招待你,紓解你這書生的無聊之感。」

「宴請就恕難從命了。你不知道宴會是你們這些大人物的眼口在酒池肉林中充分享受的時候嗎?在我看來,宴會就像是野狗圍著一堆垃圾鬧騰,身處其間,我能吃得下菜、喝得下酒嗎?」

「不,不,今天我們不用那種形式,就兩個人喝酒吧,待會兒請一定到場。」

黃祖離去後不久,派了一名侍童來邀請禰衡赴宴。

禰衡隨侍童去後一看,宴會的地點設在城的南苑,那兒只鋪著一張草席,放著一壺酒,黃祖正在那兒等著。

「這樣好。」

一向出言不遜的禰衡好像第一次看到這樣簡陋的宴席,他高興地說道,爽快地坐在草席上。

酒席旁邊是一棵巨松,江風襲來,松樹的枝葉沙沙作響,宛如詩韻天成。一壺酒很快就喝光了,於是侍童不斷送來一壺又一壺的美酒。

「我想問問書生……」黃祖此時喝得有些朦朧的醉意,他張嘴問道:「聽說書生在京城待了很長時間。你有沒有想過,現在京城裡哪些人是真正的英雄?」

禰衡快言快語地回答道:「若論大兒,當屬孔文舉(孔融);說到小兒,便是楊德祖(楊修)。」

黃祖的舌頭有些發硬地繼續問道:「那你……我黃祖怎麼樣?」他有些盛氣凌人地朝前挪了挪身子。

禰衡嘲弄般地笑道:「你嗎?只能算是街邊小佛堂里的佛像。」

「街邊小佛堂里的佛像?什麼意思?」

「就是只享受土民的供奉,卻一點都不靈驗。」

「什麼?你再說一遍!」

「哈哈,你生氣了。你就是偷盜百姓供品的木偶人。」

「混蛋!」

黃祖刷地一下拔出利劍,不由分說就把禰衡劈成兩半。他全身沾滿了禰衡身上迸濺出來的鮮血,發瘋似的大叫道:「來人,趕快收拾收拾,把他的屍體埋起來,這傢伙人死了,嘴巴還在動呢。」

聽了江夏來人的真實描述後,劉表也許於心不忍,其後派家臣去江夏運回禰衡的屍體,把他厚葬在鸚鵡洲的河畔。禰衡一死,曹操和劉表之間的外交交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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