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 油情燈心

「啊,真危險!」

董承帶著虎口脫險的心情回到家裡。

一進家門,他立即把自己關在一間屋子裡,重新察看御衣和玉帶。

「咦!怎麼什麼東西都沒有啊?」

董承仔細地翻看著御衣,又反覆地檢查玉帶的內外面,結果毫無所獲。

「是不是自己想得太多了?」董承自己心裡也沒底。

於是,他重新摺疊好天子恩賜的兩件禮物,把它們小心地放在桌上。不知為何,董承那天晚上思緒紛亂,以致徹夜難眠。天子恩賜兩件禮物時,他的話中似有玄機,他的眼神好像也在暗示著什麼。——那時天子的面部表情,董承看得清清楚楚,永遠也不會忘記。

四五天後的一個夜晚。董承坐在桌邊兩手托腮地想著心事。也許有些勞累,他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這時,旁邊的油燈突然暗了下來。火苗隨漏進屋內的風搖曳著,突然,油燈的燈花「撲」的一下掉了下來。

「……」

董承正在熟睡中。突然,他好像聞到了一股焦煳味。等他驚醒後,看了看四周,才發現燈花掉在玉帶上,玉帶正冒著青煙……

「啊。」

董承一聲驚叫,慌忙用手掐滅火星。但為時已晚,玉帶上綉著雙龍戲珠的紫錦上已經留下了一個拇指般大小的焦洞。

「這可闖下大禍了!」董承暗暗叫苦。

董承深知,燒焦的雖是個小洞,但犯下的卻是一項大罪。

他頓時嚇得睡意全無,只是死死地看著玉帶上的破洞。在凝視的過程中,他再次拿著燈火一點一點地移動著,睜大眼睛仔細地觀察著燒焦的破洞。從洞里他依稀看到了微微顯露的白綾,而且還看到白綾里滲透著像血一樣的顏色。

董承發現後再次仔細察看,終於看出玉帶上一尺左右長的接縫處是用新的針線縫好的。

原來如此!董承的心中湧起了層層波瀾。

他取出小刀,挑開玉帶的接縫。果不其然,那條白綾是天子血書的密詔。董承放下油燈,對著密詔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禮後,哆哆嗦嗦地拿起密詔看了起來。

朕聞人倫之大,父子為先;尊卑之殊,君臣為重。近日曹賊弄權,橫行宮門,假借輔助,實欺君父;營結私黨,敗壞朝綱;敕賞封罰,不由朕主。朕夙夜憂思,恐天下將危。卿乃國之元老,朕之至親。當念高祖帝創業之艱難,糾合忠義兩全之烈士,殄滅奸黨,復安社稷,以保祖宗之治業大仁永續萬世。

倉皇之間,破指灑血,書詔付卿,再四慎之,勿負朕意。

建安四年春三月詔

董承看後,感動得熱淚盈眶。滴滴清淚,灑落在血詔上。他俯身再拜,久久不起。

「怎麼會嚴重到這種地步?……這是為何?天子會感到多麼悲哀呀。」

董承在為天子悲泣的同時,也發出了自己堅定的誓言:為報效天子重託之恩,吾將萬難不懼,不惜余命!

董承明白,要完成天子的重託絕非易事。於是,他將天子血書的密詔偷偷地藏入衣袖內,徑直向自家的書齋走去。

侍郎王子服是董承親密無間的好友。因其身為朝廷命官,平常外出頗多束縛。一天,朝廷賜其小暇,所以王子服得空在白天去好友董承家拜訪。他和董家的家人在董府里整整玩了一天。

「你家主人幹什麼去了?」

時近黃昏,仍不見董承的人影,王子服不免有些焦急地問道。

家人中有一人答道:「主人一直待在書齋里。從前天開始,他說要查一樣東西,就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什麼人都不見。」

「那倒是件怪事,他究竟在查什麼呢?」

「我們都不知道他在查什麼。」

「他這樣辛苦地忙碌,對身體一定不好吧?我這就去勸他出來,和我們一起過個開心的夜晚。」

「不行,王大人,如果您事先不通報,直接去書齋的話,他會生氣的。」

「他生氣也沒關係,我和他是最好的朋友。我這就去他那兒看看。難道他會為這點小事和我絕交嗎?」

由於王子服和董承很熟,一直把他家當做自己的家,所以他不需要董家家人的引導,徑直去了主人的書齋。董家的家人雖然感到有些為難,但想到他是主人從不見外的好朋友,所以也就忙著準備晚餐而隨他去了。

董承從前幾天開始,就把自己關在書齋里終日不出。他從早到晚冥思苦想著怎樣才能把曹操的勢力從宮中一掃而光,怎樣才能報答天子的殷切期望,確保聖心無憂。他廢寢忘食地思慮著滅曹大計,直到現在還倚靠著書幾苦苦思索。

「喂,你躲在書齋里打瞌睡嗎?」進房尋友的王子服站在董承的背後,突然開口問道。

他隨即發現董承支在書几上的肘部下面似乎壓著一樣東西,仔細一看,是一塊白綾上寫著幾行血字,其中還露出了一個「朕」字。他不由得大吃一驚。

董承似乎感到有人在自己的背後,他若無其事地轉過頭來。

「啊,是你!」

他吃驚地叫了一聲,慌忙把放在書几上的那塊寫著血字的白綾藏入衣袖裡。

王子服看著那塊字帛,輕輕地問道:「那是什麼?你現在……」

「哦,沒什麼……」

「我看你好像非常疲勞。」

「有點兒,我每天都在這兒看書。」

「是看孫子的書嗎?」

「嗯。」

「不要對我隱瞞了,從你的臉色就能看出來。」

「不,我只是太疲勞了。」

「是嗎?但我勸你不要過度勞心。如果處置不當,就會引起破壞朝廷,誅滅九族,甚至天下大亂的後果。」

「這……你為何要開這種玩笑?」

「國舅,如果我當告密者去曹操那兒,你該怎麼辦?」

「告密者?」

「是的。我到現在為止都認為我和你是互相交心的刎頸之交,但是哪料到你對我卻還留一手。」

「……」

「你信任我,把我作為最好的朋友,我也一直引以為豪。現在既然不是了,那我就當告密者,馬上去曹操那兒告發你。」

「啊,等一下,」董承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流著淚對他說道,「如果你發現了我的秘密,向曹操告發的話,那漢室必然滅亡。你不也是累代深受漢室皇恩的朝廷官員嗎?……我們是親密無間的好朋友,你對朋友發怒應該只是個人私怨。我深信你不是一個為了個人私怨而忘卻大義的人。」

兩人雖是親密好友,但此時董承對王子服的回答似乎特別敏感,擺出了一副兩人對決、以命相搏的姿態,王子服靜靜地笑了。

「請放心,我怎麼會忘記漢室的浩蕩皇恩?剛才說的只是戲言而已。不過你對這件大事過於謹慎,甚至對我也保密,只是獨自一人憂國憂民。我作為你的親密朋友,當然會有所不滿。」

董承聽後,長長地舒了口氣,額手謝道:「請原諒,我絕不是懷疑你的忠心,只是到現在我還沒想出明確的計策。這幾天,我日思夜想,頭腦中一片混沌。如果能借你的力量共謀大事,這實在是天下大幸。」

「我已大致體察到你的憂慮,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助一臂之力,以表明我的忠義。」

「謝謝!現在我把剛才隱瞞的一切都告訴你,快把身後的大門關上。」

董承說完正襟肅立,向他出示了天子的血詔,並聲淚俱下、渾身顫抖地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

王子服也熱淚盈眶,兩人秉燭而談。

少頃,王子服又信誓旦旦地說道:「承蒙你以實相告,我也非常樂意參加義舉,誓死討伐曹操,以安聖心!」

接著,兩人在密室的燭光下,重又歃血為盟。董承拿出一塊絹帛,在上面寫下了結盟的義文。然後,董承第一個簽名,王子服緊接著簽了名,兩人還在自己的名字下按了血印。

董承道:「現在你和我已結為義盟,還有沒有其他志同道合的人可共謀此事?」

王子服肯定回答:「有。將軍吳子蘭是我的好友。他為人誠篤,特別講忠義,如果對他說明義舉之事,肯定能成為我們的中堅力量。」

「那就拜託你了。我想在朝廷中還有校尉種輯、議郎吳碩二人。他倆也都是漢室的忠良之臣,待我選個吉日再對他們明說吧。」

此時已到深夜,王子服就在董家過夜。第二天早上,兩人又在書齋里密談。中午時分,家僕送來了訪客的名刺。董承一看名刺,不由得拍手笑道:「來得真巧,真是說到誰,誰就來。」

王子服好奇地問道:「來客是誰呀?」

「就是昨晚對你說的宮中的議郎吳碩和校尉種輯二人。」

「他們是一起來的嗎?」

「正是。你對他們也很熟悉吧?」

「只是在宮中相見而已。在未知他倆真心之前,我還是暫且在屏風後面躲一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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