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許田之獵

還都的大軍離開下邳城後,先返回徐州。沿途的百姓聚集在一起夾道歡送曹操及其將士們。

百姓中有一群老人跪拜在道上,匍匐著來到了曹操的馬前。他們向曹操懇求道:「我們衷心希望劉玄德大人留下來擔任這兒的州牧。這樣我們脫離了呂布的暴政,就能安安心心地耕田、經商,真是無比的喜悅。但是現在大家都擔心劉玄德大人是否會離開這兒,所以每個人都感到悲傷。」

曹操在馬上答道:「請不必擔心。此次劉使君立下了莫大的功勞,他和我一起進京拜謁天子,不久就會回徐州的。」

聽了曹操的這番話後,沿途的百姓們立刻歡聲四起。

曹操沒想到劉玄德的威望已深深地紮根於民眾心中,他突然對劉玄德產生了些許的妒意。但在表面上依然莞爾一笑,轉過臉對劉玄德說道:「劉使君,你有這樣好的百姓我看著都喜歡。待上京拜謁天子後早點回來吧,就像以前那樣治理徐州,讓老百姓都能過上太平的生活。」

經過一段時日,三軍終於凱旋許都。

曹操按照慣例,犒賞了有功的將士,並讓京城的老百姓舉行三天的慶祝活動。因此,連續數天,京城的朝門街角都熱鬧非凡,充滿著慶祝的歡聲笑語。

劉玄德的旅舍設在丞相府的左側。曹操特意把一座豪宅送給劉玄德,以示其禮遇之意。

不僅如此,第二天他換上朝服拜謁天子時,又特意邀請劉玄德同乘一輛馬車出門。

京城的百姓們家家戶戶都焚香清道,跪拜著迎送曹操和劉玄德的車駕。其中有人看到曹、劉同乘一車的情景後偷偷地說道:「這又是一個特殊的例子。」

進入宮禁後,天子特許在階下遠遠地拜伏著的劉玄德進殿問話。

例行公事般的問話結束後,天子進而又問:「你的先祖是何方人氏?」

「是……」

劉玄德感泣至深,一時覺得胸中擁堵著千言萬語無法說出,只得羞愧地低頭不語,他想起自己住在樓桑村的茅屋裡,以編席為生,和老母相依為命的貧苦日子,憶及此,熱淚更是潸然而下。

天子看到劉玄德只是流淚不語,深感奇異,又問:「我問你先祖的事,何故流淚?」

「關於此事,容臣稟告……」

劉玄德理正衣襟,小心地對答道:「剛才承蒙陛下敕問,使臣不由得想起那些難忘的傷心事來。其實,臣是中山靖王之後,景帝的玄孫,劉雄之孫,劉弘之子,不肖的劉玄德。臣的中興之祖劉貞曾一度被封為涿縣的陸城亭侯。由於時運不濟,家道中落,到臣這一代,更為艱難,真是有辱祖先的英名……因此,承蒙陛下垂詢,不勝惶恐,臣一想到自己久遠的身世不由得傷感落淚,請陛下寬恕臣的不恭之態。」

天子驚訝地瞪大眼睛說道:「這麼說來,你也是我們漢室一族嗎?」

他迅速命人拿來朝廷的譜系,叫專門負責皇室家譜事宜的官員宗正卿朗讀譜系中的有關記載。宗正卿朗聲讀起劉玄德的歷代祖先的英名:「景帝生十四子,第七子乃中山靖王劉勝,勝生陸城亭侯劉貞。貞生沛侯劉昂。昂生璋侯劉祿。祿生沂水侯劉戀。戀生欽陽侯劉英。英生……」

劉玄德認真地諦聽著,心想這皇族的末裔就是今天的我了。一想到今天自己也登上天子的朝堂,他只感到身上的熱血從未如此沸騰……

對照漢室代代相傳的譜系來看,劉玄德為景帝第七子後裔的地位業已明確。景帝第七子中山靖王的後裔們,曾作為地方官出仕朝廷,以後數代都作為地方的豪族而光宗耀祖。但在諸國治亂興亡期間,劉玄德的家族失去封爵,淪為一般士民。直至其祖父兩代,竟淪落到靠販履編席為業,勉強維持生存的艱難境地。

「根據世譜記載,正確地說,你是朕的皇叔。我原先一點都不知道。其實到現在做夢也沒有想到。朕現在有劉玄德這樣的皇叔了。」

天子激動地說道。他不止是一般的高興,甚至還流下了眼淚。且不時顯現出邂逅相遇的喜悅之情。

於是,雙方重新以叔侄之名相稱。天子為表殷勤之禮,就在便殿宴請劉玄德,並賜曹操也一同參加。

天子破例多喝了幾杯酒,龍顏上很快就顯露出微醺的神態。近侍們都知道天子這樣的氣色平時難得一見,看著不知內情的劉玄德,天子的心中也許點亮了一盞難以言喻的希望之燈吧?

自從漢室定都許昌,設立朝廷以來,按說為了王道的昌隆和漢室的復興,天子和萬民共同祝福時,他的氣色應該是非常愉悅快樂的,但是他的侍從們見到的情況卻往往與之相反。天子不知為何時常怏怏不樂,終日目光憂鬱,沒有一點開朗、幸福的神采。

但是,今天卻是個罕見的例外。酒宴上,天子終於也露出了發自內心的微笑。侍從們暗自納罕:天子從來不苟言笑,為何今天會露出這樣高興的微笑呢?

依照天子的旨意,劉玄德被晉封為左將軍、宜城亭侯。從此,朝野內外都敬稱劉玄德為「劉皇叔」。

當然,劉皇叔的名頭給他帶來的也並不全都是快樂。

此時,最有勢力的一方是丞相府里掌握軍政大權的曹操和他的股肱大臣荀彧等諸位大將。

「您知道,天子現在尊劉玄德為叔父,對他的信任無人能及……將來他有可能成為丞相的大害,我們都為此暗自擔心哪。」

有時候,荀彧或劉曄會悄悄地對曹操如此關心地說道,提醒曹操予以注意。但曹操往往不予採納,反而笑道:「我和玄德的兄弟關係非同一般,他為何要害我呢?」

劉曄更急切地提醒道:「丞相是這樣想的,但我仔細觀察過劉玄德這個人,覺得他將來一定是個蓋世的英雄。我們不知道他是否會一直處於丞相的下風,所以希望丞相即使和他是兄弟關係,也不能掉以輕心。」

曹操為了顯示他的大度,對劉曄嚴肅地說道:「喜歡也罷,討厭也罷,只有相交三十年後才能知曉。何況所謂的好友還是損友,也許皆因自己的態度而發生變化。」

曹操這樣說著,似乎並不在意。

於是,曹操和劉玄德交往日深,親密有加,經常是上朝同乘一車,宴會同坐一席。

一天,程昱來到相府的一閣,和曹操進行密談。

程昱向來被野心勃勃的曹操視為自己的心腹。他經常與曹操一起議論天下大事。

「丞相,做應該做的事是理所當然的,難道現在不是時候嗎?您為何還要猶豫?」程昱不客氣地責問道。

曹操佯裝不知地故意反問道:「你說做什麼事?」

「就是實行霸道改革。廢除王道政治已經很久了,當今天下大亂,民眾飽受其苦,所以世間都期待著實施霸道的強權之治。」

程昱的話外之音,分明蘊含著無視朝廷的反叛之意。曹操對此既不否定,也不責備,只是說了聲:「現在還早呢。」

程昱又補充道:「現在呂布也滅亡了,天下震動。那些雄才大略的英雄們對自己何去何從深感迷茫,所以當下的社會處於混亂的狀態,如果丞相根據這樣的形勢,在此時斷然實施霸道的話……」

曹操睜開他那細長的鳳眼,大聲地表示反對,他的聲音蓋過了程昱的話語,「胡亂的話語不要隨便說出口,朝廷還有很多股肱舊臣。如果現在實施時機未成熟的事情,反而會給自己帶來禍害。這樣的結果你就等著看吧。」

曹操嘴上雖然這麼說,其實心裡已經萌生了人臣以上的野心,這是不爭的事實。他不讓程昱把此事說出來,而自己卻沉思了片刻。

少頃,他抬起頭來,顯露出滿面的紅光,似乎對此有了清醒的認識,細長的雙目像往常一樣炯炯有神。他自言自語道:「的確如此,我一直忙於戰事,連出去狩獵的空暇都沒有。我這就去請天子參加許田之獵,以此試探群臣的向背。」

曹操很快打定了主意。

於是,他立即準備鷹犬,並將軍隊調至城外,然後親自入宮向天子面奏狩獵之事。他奏道:「近日天氣持續晴好,郊外空氣清新,懇請陛下行幸許田,和群臣一起狩獵,不知聖意如何?」

天子搖著頭,有些不悅地說道:「出去打獵嗎?聖人都不喜田獵,所以朕也不樂為。」

曹操耐心地解釋道:「聖人也許不喜歡打獵,但古代的帝王卻並不如此。春天檢閱肥馬強兵,夏天巡視耕苗,秋天泛舟游湖,冬天狩獵練武。四季行事郊外,一來親近民土,再者樹立皇威。臣不揣冒昧,斗膽陳情陛下常居深宮,極少外出走動。臣為陛下的健康深感憂慮。臣以為,當下正值天下多事之秋,陛下與眾位公卿大臣應在國事之餘,注意強身健體。去郊外呼吸新鮮空氣以培養浩然之氣,這才是當務之急。」

聽了曹操的一番話後,天子一時想不出婉拒的話語。曹操的實力和強勢的性格不是用某種形式和語言來體現,而是通過無形的氣勢來威壓天子。

天子無奈地問道:「那,何時出去呢?」

天子雖然顯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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