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在清晨的寒意中被侍者叫醒。此時天色剛亮。
「什麼事?」
帳幔里傳出曹操威嚴的聲音。
侍者稟報道:「對方一個叫侯成的大將出城來降。他現正在營門外等候,求見丞相。」
曹操知道侯成是呂布軍中的一員大將,於是馬上命侍者把侯成引到幕營和他見面。
侯成對曹操說了自己決意脫逃來降的經過,並獻上從呂布馬廄中盜來的赤兔馬。
曹操大喜。此時戰事已到了進退兩難的極限,他正處於焦頭爛額的困境。
萬沒想到窮極則通。侯成的來降對曹操無疑是天降福音。於是他特意對侯成表達了嘉許和慰問之意,並問了許多城裡的情況。
侯成又道:「我的兩位親密同僚魏續、宋憲現在還留在城裡,作為內應。我們事先商量好了,如果丞相相信我而一舉攻城,兩人就會在城中插上白旗,並立即打開東門迎接丞相的大軍。」
曹操聽了無比高興,立即命人寫好討伐檄文,將其綁在箭桿上,放箭射入下邳城內。檄文曰:
現奉天子明詔討伐呂布。凡抗拒大軍者,滿門悉誅。若城中將士或黎民百姓能獻上呂布首級,重加官賞。
大將軍曹(簽字)
朝霞染紅了城東的上空。幾十封內容相同的討伐呂布的檄文都通過信箭射入城內。以此為信號,曹軍金鼓齊鳴,吶喊四起,巨大的聲浪驚天動地。十幾萬曹軍同時開始攻城。
呂布聞報大驚,不得不從早晨開始來回巡視著曹軍進攻的各個關口,並親自上陣督戰,手持畫戟和士兵一起擊退了靠近城牆的敵軍。
這時,管理馬廄的小吏來報昨夜赤兔馬突然不見了。
呂布皺起雙眉,罵道:「這全是你們懈怠之過!我的寶馬也許偷跑到城後門的山上吃草去了,還不快去查看一下。」
為了前線的防守,呂布忙得連罵人的時間都沒有。加之那天曹軍的進攻達到了空前慘烈的程度。曹軍乘著自編的木筏不斷地越過河面,發起衝鋒。即使被打散了,即使被打退了,還是毫不畏懼地登城進攻。剛過中午,兩軍浸泡在水中的屍體已使城牆上塗滿了泥血,護城河裡也填滿了士兵的屍體。
好容易挨到了太陽西斜的黃昏,也許曹軍也感到進攻已經乏力,終於把攻城部隊撤離到稍遠的地方。
呂布從早上開始忙於應戰,至今水米未沾。當他看到曹軍撤退時,不由得長長地鬆了口氣,說道:「啊,今天就到此為止了吧!」
他走進屋內,剛舒了一口氣,整個身體就像一堆棉花那樣癱軟地倚靠著畫戟,坐在睡榻上打起了瞌睡。不多會兒就進入了矇矓的睡眠狀態。
一名將校悄無聲息地進屋走近呂布的睡榻,仔細地觀察著呂布的睡姿,此人正是魏續。
魏續看到呂布倚靠著的畫戟握柄正支撐在睡榻之下,於是他伸手用力奪走這把畫戟。
正在打瞌睡的呂布突然失去了依靠,不由得發出「啊」的一聲驚叫,半個身子向前傾倒。
「我拿到了!」
魏續把奪到的畫戟朝後面一拋,高聲叫道。
宋憲聽到這個信號後立刻闖進屋子,一腳踢向呂布的後背。
「你們要幹什麼?」
呂布大喝一聲。他雖然倒在地板上,仍然像只兇猛的老虎,雙腳踢開了兩人的進攻。正在這時,魏續、宋憲手下的士兵們蜂擁而入,一下子擠滿了整個房間,他們將狂叫不已的呂布撲倒在地,不一會兒,呂布被那些士兵用繩索像纏蹴鞠那樣綁得結結實實無法動彈。
「抓到了!」
「呂布被五花大綁了!」
各種聲音不脛而走。
就在反叛部隊的將士們高聲歡呼的時候,他們中的一人在城樓上豎起了白旗。
隨著「把東門打開」的一聲令下,他又向攻城的曹軍發出了事先約定的信號。
於是,曹操的大軍一齊從東門湧入城內。
心計頗深的夏侯淵心存疑慮,他想:「會不會是敵人的詭計呢?」
所以他沒有輕易地率軍進城。
宋憲見此情景,大叫:「將軍勿疑!」同時從城牆上向夏侯淵的陣地投下一把大戟。
夏侯淵定睛一看,此戟正是呂布在戰場上使用多年的方天畫戟。於是他放心地說道:「城內已經發生內亂,我們不必懷疑了。」
說著,他率軍進入了城關,其餘的大將也緊接著率軍入城。
此時,城內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聽到「呂布被捕」的消息後,那些守城的將士們頓時處於狼狽不堪的境地。有的部隊在去就兩難的迷惑中就被稀里糊塗地消滅了,有的部隊立刻扔掉武器向曹軍投降,還有的部隊在往左還是往右的猶豫之際一下子被送進了地獄。
高順、張遼二將聽說事變的消息後立刻集合部隊,試圖從西門突圍。誰知那兒洪水的泥流很深,進退極為困難,結果全被曹軍俘獲。
鎮守南門的陳宮處變不驚,他道:「南門就是我的成仁之處。」儘管他繼續努力防守,但與曹操麾下的勇將徐晃一交戰,他也成了又一個被生擒的俘虜。
於是,作為戰爭主攻目標的下邳城在日落時分已完全落入了曹操的掌中。第二天一早,城樓的東西兩側插滿了曹軍的旌旗,在晨光的熹微中迎風飄揚。曹操站在主城樓白門樓的樓台上,發布軍政號令安撫民心,還請劉玄德在他的身旁就座。
白門樓上,曹、劉兩雄及眾將官在此開始審判呂布及其下屬。
「把犯人帶上來!」
隨著一聲令下,第一個帶上來的是呂布。
呂布是個身高七尺有餘的彪形大漢,現在被繩索橫七豎八地捆綁著,宛如一隻巨大的蹴鞠。他的臉上露出苦不堪言的神色。
呂布被迫跪坐在白門樓下的石板地面上,他仰視著石階上的曹操,開口道:「我已落到這種地步,請不要污辱我。曹操,請命令你的部下把我身上的繩索鬆開一些。」
曹操滿臉苦笑道:「為了縛虎,當然不能講人情。可是,現在可以通融一下。先給你說清楚,在這兒必須開口交代。好吧!下面的武士,把他頸上的繩索鬆開一些。」
主簿王必聽了,慌忙上前阻攔道:「這個絕不可以。呂布的勇猛非同一般,對他不能濫施憐憫。」
呂布對王必怒目而視,咬牙切齒地說道:「你這傢伙,誰要你插嘴多管閑事?」
接著,他把目光投向在座的諸將。其中也有魏續、侯成、宋憲等人。直到昨天,他們這些人還把自己尊為主公,現在卻甘居曹操門下。呂布怒目掃視著那些人的嘴臉,呵斥道:「你們還有什麼臉面和我呂布見面?義理何在?我對你們的恩情難道都忘了嗎?」
侯成譏諷地笑道:「你這個笨蛋!每天只知道在後院和自己喜歡的妻妾們調笑,而我們武將卻要受到百杖的刑罰和苛酷的束縛,從沒有得到過你對自己所愛的妻子兒女那樣的恩遇。」
呂布默不作聲,羞愧地低下頭來。
命運,真令人啼笑皆非。隨著時光流逝而產生的難以預測的結果,連身為當事人的演員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演繹而成的,人生就是舞台。
陳宮和曹操之間的事也可說明這一點。
說起來,陳宮今日的命運也是從一個偶然的機遇開始的。那時,他作為中牟縣的縣令鎮守城關。一次,他救了已遭逮捕的曹操,從此,就開始了他多舛的命運。當時,曹操還是一個白面書生,只不過是洛陽中央政府下面的一個小吏。他暗殺董卓未成,不得已逃出京城,成為全國通緝犯,落得天下無處容身的境地。
但是,今非昔比。
曹操現在的權勢早已超出當年的董卓,被人敬稱為大將軍曹丞相。
此時,曹操正冷眼看著被帶至階下的敗將陳宮。
陳宮傲然站立著,注視著曹操。
他在內心暗忖:「如果當時不在中牟的城關相救曹操,今日我也不會有這樣的命運。」
一想到此,他的眼中就充滿著對過去的悔恨。
「還不趕快跪下!」
牽著綁索繩頭的武士對著他的腰部踢了一腳,陳宮如腰折一般倒下了身子。
曹操在石階上冷冷地看著。
「是陳宮嗎?和你確實好久沒有這樣面對面地看著了。別來無恙乎?」
「就如你見到的那樣,我沒有病。你的提問只不過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優越感,讓我接受你那嘲諷的話語。你仍然是個冷酷的小人,所作所為讓人忍不住嗤笑。」
「所謂的小人就是像你這樣的人。你只會用理智的小眼睛來觀察所有的人,所以會看低像我這樣的大人物。正因為如此,你才落到今天這種地步。這不是一個最有力的證據嗎?」
「不,即使在今天受到你的污辱,我也比你這個心術不正的傢伙好得多。當初能離棄你這個奸雄曹操,也正是我一直自誇的先見之明。我一點兒也不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