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破瓶

由於最後的一計也白白地半途而廢,呂布只得困守下邳,終日里鬱悶地喝酒澆愁。而圍城攻打呂布的曹操此時也頗感心煩。

「包圍下邳已有六十多天了。守軍頑強,久攻不下,如果在這期間後方敵軍突起,我們全軍就有在這大寒的曠野中自滅的危險。」

曹操為此心急如焚。

此次開戰時已進入了冬天,凍死的兵馬無數,況且糧草也已耗盡。當下大雪封埋山野,就是退軍遠歸也很困難。

「該怎麼辦呢?」

曹操焦躁地緊鎖愁眉,他凝望著久攻不下的敵城,獨自沉思著。

暴風雪在原野上肆虐著,正迅速地向曹軍陣地襲來。

這時,有緊急軍情來報:河內的張楊與呂布素有交情,他自稱作為後備軍起兵救援呂布,不料其部下楊丑很快變心殺了張楊,奪取了全軍的指揮權。於是全軍大亂,其中一個叫眭固的將領又以為張楊報仇為名誅殺了楊丑,並率領軍隊,打到了犬山一帶。

曹操心想對方來得正是時候。

他立刻要身邊的大將史渙整軍備戰,以防萬一。並命令道:「送到嘴邊的肉不要放棄,你帶一支軍隊去犬山消滅眭固。」

史渙率軍冒著風雪向犬山進發。

曹操的心越發感到不安。冬季確實是個漫長的季節,無論白天還是夜晚,原野上空都籠罩在灰暗之中,只有白色的雪花霏霏飄舞。

「如果攻城時日延長,必然會引起心腹之患。那些不法之徒趁我軍兵力空虛,在後方製造蜂起的小亂已經成為有目共睹的事實。況且北方,西涼的憂患尚未平息。東邊的劉表和西邊的張綉又都虎視眈眈,他們也許正等著在我軍失敗後撤的路上襲擊這支疲憊不堪的軍隊……」

也許曹操經過了深思熟慮,所以隨即召集諸將開會,他在會上終於有些沮喪地說道:「我軍立即回撤!雖然遺憾也沒辦法……待下次定計再次遠征吧。」

荀攸大聲地苦諫道:「丞相剛才說的話似乎不符合自己的性格。不錯,經過這樣長期的作戰,我軍確實歷盡艱難。飽受的痛苦已非語言所能形容。但是敵人長期困守孤城,他們的不安和痛苦一定遠在我軍之上。現在正是攻城者和守城者生死較量之際。守城者都知道他們已到了退無可退的地步,他們的危機意識比攻城者更強。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我軍將領絕不可存有夢歸還都的心思,也不能讓士兵懷有思鄉厭戰的情緒。而剛才丞相自己卻說出這種泄氣的話來,怎麼能夠提振全軍的軍心和士氣呢?」

荀攸以出人意料的強硬口氣,極力陳述著撤退不利的理由。

接著,郭嘉也開言道:「我覺得下邳城之所以久攻不下,其原因在於對方全靠泗水和沂水的地利。如果我軍能有效地利用這兩河之水,一定能迅速破敵。」他旋即提出了破敵之策,「在泗水河和沂水河上築壩,將兩河之水合併在一起水淹下邳孤城。」

郭嘉的計策獲得巨大的成功。

曹軍徵召二萬民夫,在士兵的監督下日夜施工,按目標計畫將兩河之水匯合在一起。堤壩築好不久,正逢天氣轉暖,且連續下雨,下邳城很快就被兩河濁流所淹,城內守軍都不得不遷往高處,從遠處攻城軍隊的陣地上可以清晰地望到城牆外的水勢正在不斷上漲,城上的守軍對此束手無策,呈現出慌亂不堪的景象。

二尺、四尺、七尺……

每到天亮時分,水勢的高度總在不斷上升,全城到處都浸泡在河水之中。那河水打著旋渦,吞噬著下邳的大街小巷,那些膨脹變形的馬屍、士兵的屍體和各種垃圾一起在水面上漂流。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城中的士兵們已失去了生活的空間,居處也變得非常狹小。

但是呂布卻對那些狼狽不堪、驚恐萬狀的將領們放出大話:「不必驚慌,我有名馬赤兔,渡水如履平地,只是你們要注意不能過度地慌亂,不要掉落水中淹死……啊,不要緊,暴風雪馬上就要來了,曹軍的陣地在一夜之間就會被深埋在百尺之下。」

呂布憑恃著虛幻的夢想繼續沉溺在狂飲之中。其實他的內心深處極其虛弱,只是喜歡在沉醉中忘卻嚴酷的現實。

一天,他宿醉剛醒,無意中拿來一面鏡子。望著鏡中自己的形象,不由得驚愕萬分,嘆息道:「啊,我不知不覺地竟然老成這個樣子,頭髮都變成灰色的了,眼圈也全發黑了。」

他嚇得渾身發抖,一下子扔掉了鏡子,自言自語道:「酒這東西實在害人。我沒有老到這種地步,完全是中了酒毒的緣故。暴飲會腐蝕人的身體,所以從現在起必須斷然戒酒!」

呂布深感喝酒的危害性,立即發布了禁酒令。他的想法應該不錯,但同時也要求城內的將士一律禁酒。禁酒令中嚴厲地指出:「膽敢違令飲酒者,斬首!」

守城的大將侯成一人擁有十五匹駿馬,突然一夜之間發生馬匹被盜事件。經過調查,發現是飼馬的士兵合夥勾結,集體盜馬出城,準備獻給敵營撈取賞金,滿足個人的私利。

侯成聞訊後立即追上盜馬的士兵,將那些可惡的傢伙全部殺死,並把全部馬匹趕回城內。

「很好!很好!」

其他的大將們都向侯成祝賀道,並起勁地慫恿說:「這事你應該請客,應該慶賀。」

正巧這時有人從城中的山上獵殺了十幾頭野豬。於是侯成命手下士兵打開酒倉,烹制野豬。他高興地說道:「今天一定要舉杯痛飲。」

接著,侯成命士兵將五壇美酒和一口大肥豬送到呂布面前。

侯成首先向呂布彙報了自己破獲盜馬一案和懲治賊人的經過。接著又道:「這也是托主公的虎威,終於逢凶化吉。諸位大將也都為此慶賀。恰巧我的手下又獵殺了山上的野豬,所以想辦個小小的慶宴。請主公能笑納這點心意。」

侯成說畢,命士兵把各色禮品排放於前,自己則拜伏在地,聽候指示。

呂布見此情景,不由得勃然大怒,他一腳踢翻了一個酒罈,大喝道:「這是什麼?」那隻酒罈在與其他酒罈的撞擊中破碎了,美酒從中噴射出來。侯成全身都被酒淋濕。濃烈的酒香更使呂布怒不可遏,「我自己都戒酒了,並向城中頒發了禁酒令。而你們這些當大將的卻要找借口,為一點小事開什麼慶宴?」

呂布一邊罵道,一邊命左右武士將侯成推出去斬首。驚慌失措的近臣中有一人急忙叫來了其他的大將,眾人在呂布面前百般哀訴,苦苦地為侯成求情。

「主公,求您饒了他吧。」

但是,呂布臉上怒容未消,依然不為所動。

「在這個時候,如果將侯成這樣難得的大將斬首,只能使敵人高興,有損自己的士氣,會引起可悲的後果。」

諸將加重了語氣為侯成求情。

呂布終於恢複了理性,他道:「你們為他求情,講到這種程度也只能救他一命,但是他觸犯了禁酒令我不可能不聞不問。好吧,打他百杖,以儆效尤。」

說完,他立即把皮鞭交給兩名武士。

兩名武士對著正跪拜著的侯成的後背,開始輪流鞭打。

「二……」「三……」「四……」他們一邊鞭打,一邊數著鞭數。

不一會兒,侯成的衣服被打破了,露出了皮膚,眼看著,皮膚上鞭痕累累,開始流血,後背的傷痕就像魚鱗那樣片片凸起。「三十……」「三十一……」隨著鞭打聲,大將們不忍地背過臉去。

侯成咬緊牙關,一聲不吭地忍受著。

叭叭的鞭打聲和數鞭聲繼續不斷地交織在一起。

「七十五……」「七十六……」

只聽得「嗯」的一聲痛苦呻吟,侯成一時昏了過去。

呂布看到這兒,有些不耐煩地躲進樓閣里去了。

諸大將向武士使了個眼色,跳著計算鞭數。

不久,侯成悠悠地蘇醒過來,他看了看周圍的情況,發現自己已躺在一間房間里,一個幕僚正在身邊看護。

侯成不由得潸然淚下,臉上顯露出痛苦的表情。

「還疼嗎?一定很痛苦吧?」好友魏續關切地慰問道。

「我也是個武將,從來不會為一點苦痛而掉眼淚。」

「那你為何而哭呢?」

經魏續這一問,侯成警惕地看了看枕邊四周,輕輕地問道:「現在,這兒只有你和宋憲兩個人嗎?」

「是的,我們三人平時都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你盡可放心地說話。」

「我恨主公的原因是他把我們武將當垃圾一樣地輕視,而對妻妾的媚言則是言聽計從。在這樣的狀態下,我們死了,就像死了一隻狗,我為此而感到悲傷。」

「侯成!……」宋憲叫了一聲。他走到侯成的身邊,湊近他的耳邊,呼著熱氣,對他悄悄地說道,「你說得一點也不錯。其實我們也為此而感到悲傷。與其這樣,不如乾脆出城向曹營投降,你看怎樣?」

「……不過,城牆的四周不都是滔滔的洪水嗎?」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