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十八章 淯水紅

早晨,有部下到賈詡那裡悄悄報告,道:「軍師,您聽說了嗎?」

「是曹操的事情吧。」

「是的。」

「突然撤出住處,移寨城外了,是嗎?」

「不是這事。」

「那是什麼事?」

「開口說都有點難以啟齒。」

部下小聲說出了鄒氏與曹操的關係。

賈詡聽後,去主公張繡的居所。

張綉也在鬱悶,滿臉厭惡的表情,一見賈詡的面,便突然大吐鬱憤,道:「豈有此理!我不知道他有多麼傲慢,但侮辱我也得有個分寸。我已經不能屈就曹操啦。」

「說得是啊。」賈詡並不觸及張綉發怒的問題,靜靜地回答道,「不過……這種事還是不說出來的好啊。男女之事另當別論嘛。」

「可鄒氏畢竟是鄒氏啊……」

「唉,寬寬心吧。倒是曹操該遭的報應,就得讓他遭!」

謀士賈詡支開侍臣,低聲密語。

翌日。

張綉來訪城外曹操的中軍,若無其事地抱怨道:「實在頭痛啊。見我這個城主沒有出息,城中的秩序近來鬆懈得很。手下的兵卒為所欲為,還有很多兵士開小差逃走。真是一籌莫展哪。」

曹操好像憐憫他沒有智慧似的,笑道:「你啊,阻止這種事情,哪費吹灰之力啊。在城外四門配上監視隊,派督軍不斷巡視全城內外,遇有兵卒開小差,當場斬首。如此,馬上就能止住。」

「我也這麼想來著。但我已經投降,雖說是自己的兵馬,在貴軍當中調配……我還是有所忌憚的。」

「客氣得無聊啦。你若不通過自己的手嚴正軍紀,我軍也無能為力啊。」

張綉心內歡喜:「正中下懷!」卻故作平靜,回到城中,立即將此事耳語告訴賈詡。

賈詡點頭道:「請把胡車兒叫來,我吩咐他。」

號稱城中第一驍將的胡車兒很快應召而來。他毛髮赤紅,像一隻鷲。他是一個異人,力能負重五百斤,一日飛馳七百里。

「胡車兒,你戰曹操身邊的典韋,有自信贏嗎?」賈詡問道。

「世上哪有無敵之人,但我卻不可能贏他。」胡車兒臉色頗為驚慌,搖頭道。

「可是,不除掉典韋,無論如何殺不了曹操。」

「要是這樣,我有一計。典韋好酒,我託事把他灌醉,假裝扶他,混進曹操的中軍。」

「就使此計!我也想到只要灌醉典韋,奪了他的戟,連你都能打殺於他。」

「果若如此,不費吹灰之力。」胡車兒露出兩顆大虎牙笑道。

就像本尊菩薩與門口的獅子狗一樣,忠實的護衛典韋經常站在曹操的屋外,目光炯炯。

「啊,真困啊。」閑來無事,他看著在中軍——司令部外面飛舞的蝴蝶打哈欠。

「都快到夏天了。」他一臉厭倦無聊的表情,在原地前行十步,後退十步,望著手中的大戟,好像在憐惜它此次遠征尚未沾血。

曾幾何時,曹操在兗州起事,招募四方勇士時,典韋響應檄文,前來當上曹操的臣下。當時他就因在錄用考試時展示怪力而被曹操評價為「你不亞於殷紂王身邊的惡來」。此後,他有時被叫做典韋,有時又被稱為惡來。

不過,就是這個惡來典韋,像獅子狗一樣,漫漫長日,持戟站立,也會倦怠的。

「嗨,去哪裡?」

突然,一個士卒走過來,邊走邊窺視走廊。典韋立刻大聲呵斥,解解無聊。

士卒跪下,邊拜邊拿出一封書信,道:「您就是典韋嗎?」

「嗨,是找我有事的啊。」

「是的。我是張綉差來的。」

「原來是這樣。信是給我的,什麼事啊?」

展開一看,是一份請柬,上面寫著:在下願撫慰閣下長在寨中的無聊,特備粗樽等待閣下,請閣下明天傍晚光臨。

「久違啦,喝點美酒吧……」典韋在心裡嘟囔道。因為翌日中午開始就不是他值班,於是決定前去,答道:「請轉達謝意。」遣回差兵。

第二天,太陽還沒下山,典韋就出門赴宴。他在城中飲酒,直至二更,喝得爛醉才回城外,幾乎連路都不能走。

「主公吩咐,要我送你到中軍,請扶在我的肩膀上。」一個兵卒護著他,扶著他的身體,親密有加。

「咦,是你啊!」

「真痛快啊!」

「喝了一斗啊。看,我這肚子里,啊哈哈哈,都是酒啊。」

「還能再喝嗎?」

「不能再喝啦……哎,我的個頭已經很大了,你也很高大啊。個頭幾乎一樣哪。」

「危險!你把我的脖子勒那麼緊,我也走不動路啦。」

「你的臉真厲害啊。鬍鬚、頭髮都是紅的。」

「別那樣摸我的臉。」

「說什麼呀!臉像鬼一樣。」

「你的居所就在那邊。」

「什麼,都到中軍了?」

來到曹操大帳附近,連典韋都緊張起來。離交接崗還有一段時間,典韋一進自己的帳內,倒頭便睡,不省人事。

「別著涼了……那我就告辭啦。」送典韋回來的兵搖晃他的身體,他卻鼾聲如雷。

「既然如此……」紅髮紅須的兵卒倒退著出去,手中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奪過典韋的大戟,拿在手中。

曹操今晚又與鄒氏共酌。

「那馬蹄聲是怎麼回事?」他感到奇怪,突然放下酒杯,叫侍臣立即去查看。

侍臣回來報告,道:「張繡的軍隊為了防止逃兵,正在巡邏。」

「哦,是嗎。」曹操並不懷疑。

可是到了二更時分,中軍外邊突然喊聲四起。

「去看看,是什麼事!」

侍臣再次跑出去。然後在帳外復命道:「沒什麼事。從兵卒雜亂的情況看,是裝馬糧的車著了火,大家正在滅火。」

「失火啦……怎麼搞的!」

緊接著,窗戶的縫隙里映出紅色火光。一晚上泰然無事的曹操也吃了一驚,推開窗戶一看,寨中一片黑煙。煙里傳來喊聲,有人影晃動,非同尋常。

「典韋!典韋!」曹操大呼。

典韋總也不來。

「趕快吧……」他慌忙穿上鎧甲。

典韋一晚上鼾聲大作,睡得深沉。可是聞到沖鼻的煙味,一骨碌爬起來。但卻為時已晚。

大寨四面火光衝天。

喊聲尖銳,戰鼓雷鳴,一看便知,張綉反水。

「糟糕!戟不見了。」典韋猶豫。

由於天熱,典韋半裸而眠,連穿戴鎧甲的工夫都沒有。

他半裸著身體躍出帳外。

「是典韋!是惡來!」敵兵步卒逃竄。

典韋從一個敵兵身上奪得腰刀,殺入敵陣。

他一個人奪回了一處寨門。但轉眼奔來一群手持長槍的騎兵,取代步兵突擊。

典韋斬殺騎士、步卒二十餘人。刀砍斷就奪槍,槍變成掃把就扔掉,用左右兩手抓住兩個敵兵轉著圈地甩,神勇無比。

都這樣了,敵人也不敢靠近,遠遠地圍著,開始射箭。箭矢無情地射向半裸的典韋。

儘管如此,典韋仍舊死守寨門,像仁王一樣屹立在那裡,但卻紋絲不動。敵兵膽戰心驚地靠近一看,他五體中箭無數,像只毛毛蟲,兩眼瞪天,已經死去。

就在此時,曹操暗道:「不當白白死於此地!」他跳上馬背,一溜煙逃跑。

他逃得相當機敏,敵方己方無人知曉。只有侄子曹安民一人光著腳跟在後頭。

可是,「曹操逃啦」的消息很快傳遍,敵軍馬隊窮追不捨。一邊追,一邊嘭嘭地放箭。

曹操的坐騎中了三箭。曹操左肘也被一箭射穿。

徒步的安民沒能逃脫,落入敵人大軍之手,被折磨致死。

曹操鞭打受傷戰馬,撲通一聲跳進淯水波浪之中,剛要登上對面河岸,突然又有一箭劃破黑暗,箭鏃射進戰馬的眼睛。戰馬轟隆一聲,倒在地上。

淯水一片黑暗。如在白晝,一定燃燒著血紅。

曹操滿身是血,戰馬也是鮮血淋漓,再也站不起來。

自己的兵馬四處逃散,幾乎全被斬殺在這條河裡。

曹操隻身一人,好不容易爬到岸上。

這時黑暗中響起曹昂的聲音:「是父親嗎?」

曹昂是曹操的長子。他也跟一群武士,九死一生,落荒逃到這裡。

「請到這裡來吧。」

曹昂滾鞍下馬,讓父親上馬。

「幸好遇到你!」曹操欣喜,立即跳上馬背,飛馳而去。曹昂尚未跑出百步,就被敵軍亂箭射中戰死。

曹昂倒下時還叫道:「父親快走,不要管我!只要有你一命尚存,什麼時候都能為我等雪恥。別管我等,快快逃吧。」

曹操用拳頭捶打自己的頭,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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