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飛不堪心中的不平。
呂布回去時,玄德親自送至城門外。張飛見他身影,更是火上澆油,道:「客氣也該有個分寸。」他怒火中燒,「大哥,好人做過了頭,就是傻瓜。」
玄德一回來,張飛就把剛才被斥責的話奉還給他。
「哦,是張飛啊。生什麼氣呢?沒完沒了的。」
「什麼氣?你都說我過分了,那就是我急躁、犯傻、不值得生氣咯。」
「如照你所說殺掉呂布,又有何好處?」
「斷絕後患。」
「那隻考慮到了眼前。曹操所希望的,就是呂布和我浴血火併。一山不容二虎——設如此陳腐之計。這點計謀你都不懂嗎?」
一旁的關羽拍手讚賞道:「啊,大哥明察秋毫啊……」
張飛理屈詞窮,無言以對。
第二天玄德又到敕使下榻的驛館答謝,道:「關於呂布的密令,急切行事,恐不能成。總有一天,再謀時機,完成密令。眼下權且……」他把詳細答覆認真寫出,與謝恩表一起託付給敕使。
敕使回到許都,照實復命。
曹操叫來荀彧,道:「怎麼回事?真不愧是劉玄德,應對巧妙,沒有中你的計……」
「那就設第二階段的計。」
「計將安出?」
「遣使飛馳袁術處,如是說:玄德近來奏請天子,意欲攻取南陽。」
「嗯。」
「另一方面,再次向玄德派遣敕使,持詔命曰:袁術對朝廷有違敕之科,命你早早出兵,討伐南陽。正直古板的玄德見是天子之命,不會違反。」
「接著說。」
「嗾虎撲豹,使虎穴空巢。覬覦空巢的狼又是何人?主公立即就能想到吧。」
「是呂布!言之有理,此人有狼性。」
「此乃驅虎吞狼之計。」
「此計甚好。」
「十中八九,大可放心。因為此計切中玄德性格的弱點啦。」
「嗯……挾天子之命行事,他就沒有迴旋之地,只能儘快運作。」
急使飛馳南陽。
與此同時,朝廷第二次派出敕使,很快把敕命帶到徐州。玄德出城迎接,拜受詔書,然後向群臣問計。
「又是曹操的計策。絕不能上當。」糜竺諫道。
玄德沉思,隨即仰起臉,道:「不,就算是設的計,也不能違背敕命。立即進軍南陽!」
弱點乎?美德乎?
玄德果然被敵人看穿,一個「敕」字,就讓他毫無迴旋餘地。
玄德決心堅定。
糜竺等諸臣都知道這一點,個個緘口不語。
孫乾道:「一定要奉旨出征南陽的話,杜絕後顧之憂最為重要。把徐州的留守交給誰呢?」
「這個,」玄德也在熟慮,「關羽或張飛,兩人中得留下一個。」
關羽出列,自薦道:「請交給我。我一定守護好徐州,杜絕後顧之憂。」
「不不,你留下來我自然放心,但早晚議事及其他諸事,你都是玄德身邊不可缺少的人……唉,命誰留守啊?」玄德正在思索,張飛突然上前一步,像往常一樣,痛快地道:「大哥,你在想什麼?好像徐州城內無可用之人一般。不才張飛在此。我就留在這裡死守,請放心出征!」
「不,很難交給你。」
「為什麼?」
「你的性格可以攻城拔寨,但不適合守城。」
「此話怎講?!你說我張飛哪裡不好?」
「你生來好酒,一喝醉就亂打士卒,行事輕率。尤其是你醉酒之後不聽人勸。把你留下,玄德反倒擔心得很。這個任務還是交給別人吧。」
「啊呀呀,大哥!你的批評我一定銘記在心。我自己平時也在反省……對了,此時此刻正是機會。趁這次出征,我張飛堅決把酒戒掉。碎杯禁酒啦!」
在眾目睽睽之下,他把經常帶在身邊的白玉酒杯扔在地上,砸得粉碎。
這隻酒杯,是張飛在戰場上繳獲的。可能是敵軍大將丟棄的,是由夜光玉琢磨而成的馬上杯。張飛覺得,「此乃上天所賜,價值連城」,常常貼身攜帶,凡遇酒席,必定取出,珍惜有加,愛不釋手。
在不懂酒的人眼裡,這馬上杯不過是器物一件。但對張飛而言,卻珍愛如子。他還發誓,訂下戒酒之約。玄德被他高昂的熱情所打動,准他道:「說得真好!既然你知錯就改,玄德又有何患?留守任務,就託付給你啦!」
「謝大哥!以後一定戒酒,憐愛士卒,認真聽從諫言,決不魯莽行事。」容易動情的張飛向玄德謝恩,由衷答道。
糜竺冷嘲熱諷道:「說歸說,張飛的耍酒瘋就像人的兩隻耳朵,是與生俱來的。這樣做,還是有點危險啊。」
張飛怒道:「你說什麼?我何時失信於我家大哥?」說著就要吵起架來。
玄德勸慰他,叮囑他留守時凡事要多忍耐,要以陳登為軍師,並留下話:「萬事要先與陳登好好商量之後再做處理」。不久,便率三萬餘騎進攻南陽去了。
當時,袁術在河南之地南陽勢力日盛。此地黃巾賊蜂起時,他的兄長袁紹曾在這裡當過討賊軍的司令。在名門袁氏家族中,袁術最為豪放粗獷,人人敬畏。
「許都的曹操派急使前來。」
「有來書嗎?」
「有。」
「把來書拿來。」
袁術展書閱讀。
「侍臣!」
「在。」
「立即傳令諸將,到城中紫水閣集合。」
袁術臉色大變。
城中武臣文官,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慌忙來到閣中集合。
袁術讓一名侍臣朗聲宣讀曹操的來書:
劉玄德上奏天子,欲踐素來之野心,請准進攻南陽。你與我,乃多年交心之友,怎得視而緘默?故竊告急,乞勿大意。
「大家聽到了嗎!」接著,袁術提高嗓音,滿臉漲紅,罵道:「玄德何許人也?幾年前還只是一個織履鬻席的匹夫!先前貿然領了徐州,僭稱太守,竟與諸侯同列,真是怪誕之極。如今,他又不知天高地厚,企圖攻我南陽。立即出兵,踏平劉備,為天下戒!」
號令一下,十餘萬騎當日即出南陽之地,高呼:「殺到徐州去啊!」
大將是紀靈將軍。
另一方面,南下的玄德軍也趕路而來,兩軍在臨淮郡的盱眙(今江蘇西部,洪澤湖南岸)遭遇。
紀靈,山東人氏,力量超群,使一手三尖大刀,頗有驍勇之名。
「匹夫玄德!為何侵我南陽?不知好歹!」紀靈出到陣前叫道。
「我有敕命,爾等甘取賊兵之名嗎?」玄德回道。
紀靈手下有一部將,名叫荀正,驅馬躍出,大叫:「我親手取玄德首級來!」
橫里衝出關羽,揮舞八十二斤青龍刀,上前阻攔,道:「哼!敢靠近我家主公,瞎了眼啦!」
「下賤的傢伙,退下!」
「我家主公不與你斗。沖我來呀!」
「你說什麼?!」
荀正上鉤,放過玄德。儘管他勇猛拼殺,汗流浹背,最終卻未能傷害關羽一根毫毛。
打著打著,兩騎擁著來到一條淺河中央。關羽不耐煩,「喔——哇!」一聲獅子吼,高高劈下青龍刀,咔嚓一聲,荀正被砍成兩截,棄在水霧與血霧之中。
荀正被斬,紀靈被追,南陽全軍潰逃。退到淮陰一帶,紀靈重整陣容。玄德心裡也不輕敵,此後日日矢戰,並無突襲的態勢。
話說徐州。
在留守之城徐州,張飛鬥志高昂,日夜站在望樓,心念大哥玄德軍旅之勞,自己也寢不解衣,決不偷懶長睡。
「真不愧是張將軍!」留守將士個個心服。他一舉手一抬足,處處嚴守軍紀。
今日,他巡視城內堡壘。大家幹得很好。雖在城中,士卒部將卻人人露營,睡卧土地,甘於粗食。
「佩服!佩服!」他在士卒們中邊走邊贊。
可是,感動和讚賞只停留在口頭上,好像走一趟就是為了說幾句好聽話似的。這讓張飛心裡有點過意不去,於是他道:「弓弦只張不弛便會鬆勁。偶爾鬆鬆弦,讓弓鬆弛一下也非壞事。一旦有事,馬上可以繃緊!」
說完,他差兵卒從貼了封印的酒窖里抬來一個大酒缸,放在大家中間。
「來,喝吧!大家每天辛苦啦!這是對你們忠於職守的褒獎。今日大家相互禮讓,分些酒去,飲上一杯。」
「將軍,這樣行嗎?」部將們覺得奇怪,而且感到害怕。
「行的,我准許的。快,士卒們,到這裡來喝酒啊。」
士卒們雀躍,靠攏過來。但見張飛表情獃滯地望著大家,他們心裡覺得彆扭,問道:「將軍不喝嗎?」
張飛搖頭道:「我不喝。我已經碎杯了。」說完轉身離去。
他回到自己的兵營,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