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春園走獸

廢帝年紀尚輕,何太后整日哭泣。兩人一起,被深深地幽閉在冷宮永安宮。春來空虛,花月徒增傷悲。

董卓嚴令冷宮衛兵:「監視不怠!」

衛兵放哨,犯起春困,打起哈欠。忽聽幽樓上傳來哀傷的歌聲,便有意無意地豎起耳朵。

嫩草綠凝煙

裊裊雙飛燕

洛水一條青

陌上人稱羨

遠望碧雲深

是我舊宮殿

何人仗忠義

泄我心中怨

衛兵聽罷,寫在紙上,密告相國:「相國,廢帝弘農王作這樣的詩歌吟唱。」

董卓看詩,叫道:「李儒在否?」給李儒看詩,吩咐道,「你看這個。身在幽宮,還寫如此怨詩。讓他們活著,必為後患。何太后和廢帝都交給你處置吧。把他們殺了。」

「領命。」

李儒原本就是猛獸爪牙,無情可言。他即刻帶十餘強悍兵卒,飛奔永安宮而來。

「弘農王何在?」

他噌噌噌地上樓。弘農王跟何太后正在樓上沉浸於春天的憂傷,兀見李儒身影,大吃一驚。

李儒笑道:「不必大驚小怪。相國贈酒,讓汝等安享春日,我特來傳。此為延壽酒,乃延年百歲之美酒。來,喝上一盞吧。」

說著,李儒取出一壺酒,硬把杯子塞到廢帝手中。廢帝緊皺眉頭,含淚道:「這是鴆酒吧。」

太后也直搖頭,道:「相國怎肯給我們延壽酒!?李儒,如果非鴆酒,汝先飲一杯。」

李儒怒目,道:「什麼,不喝?是要此二物咯。」

說著遞上白練和匕首。

「啊……是叫我們死嗎?」

「汝等可任選一樣自己所喜之物。」李儒冷漠惡毒地道。

弘農王含淚悲歌:

天地易兮日月翻

棄萬乘兮退守藩

為臣逼兮命不久

大勢去兮空淚潸

歌罷哭倒在地,垂死掙扎。

太后瞪視李儒,道:「國賊!匹夫!爾等滅亡指日可待!……啊,我兄何進愚蠢,竟引如此禽獸進入都城!」

太后瘋罵。李儒嫌鬧,一把抓住她的後頸,從高樓欄杆上扔下樓去。

「如何啊?」

董卓邊酌美酒,邊等李儒佳音。

不久李儒回來,袍子上血污片片,冷不丁遞上兩顆人頭,道:「相國,遵命辦妥!」

乃弘農王與何太后頭顱。兩顆人頭,眼睛緊閉。但在董卓看來,那些眼睛,個個怒睜,急欲蹦出,砸向自己。

他皺起眉頭,道:「那玩意兒不給我看也罷。去城外埋了吧。」

從此以後,董卓日夜狂飲,不管禁中內官還是後宮女官,不順眼者,當場斬殺。每到夜晚,他就橫卧天子榻上,貪享春眠。

一日。他出得陽城,醉醺醺地假扮御者,用駟駕馬車,載眾多美人,在城外梅花盛開的梅林作逍遙遊。

當日乃村社祀日,毫不知情的農民男女盛裝而歸。

董相國見狀,在馬車上突然大怒,道:「身為農民,大好晴天,卻不下地,盛裝打扮,到處亂跑,簡直是不懂禮儀的懶鬼!」

年輕男女突然被相國兵丁追趕,哀號著四散而逃。逃得慢的,被兵卒抓來。

相國氣焰囂張,命道:「牛車裂屍!」

於是,兵卒便用繩索捆住村人手腳,分別綁在兩頭牛身上,鞭打壯牛,朝東西兩個方向狂奔。村人手腳撕脫,鮮血把梅園大地染得片片猩紅。

「哈哈,比賞花有趣多啦!」

黃昏時分,馬車向陽城歸去。

這時,在一個巷子口,突然有人大喝一聲:「逆賊!」冷不防朝馬車撲來。

美女悲鳴,馬兒受驚,引起一場意外混亂。

「幹什麼?!來人!」

相國軀體肥大,動作不敏捷,但力大驚人。

刺客是一個精悍男子。只見他登上馬車,拔出短劍,朝相國的便便大腹猛力刺去。董相國打落短劍,緊抱刺客。刺客動彈不得。

「歹人!何人指使!?」

「遺憾啊!」

「報上名來!」

「……」

「必與謀叛之徒一夥。快說,何人指使?!」

此時,刺客痛苦,大叫:「叛逆乃臣下背叛主君。我不記得是汝臣下!我乃朝廷之臣,越騎校尉伍孚!」

「斬了他!」

董卓一腳把他踹下馬車,武士們無數刀槍,當即刺在伍孚身上,把他捅成馬蜂窩。

逃出都城後,袁紹被封為遙遠渤海郡的太守。後來,每聞洛陽形勢,均感胸中鬱悶。終於忍無可忍,暗地傳書,言辭激越地敦促身在洛陽的同志、位列三公的王允舉事。

可是,王允收到書簡,也只日夜內心煎熬,毫無討伐董相國的良策。

因此,王允雖然天天上朝,處理政務,卻無精打采,獨自一人,心中鬱鬱寡歡。

一天,碰巧前朝舊臣同處一室,與董相國鼻息相通的高官並無一人。王允暗自高興,心中暗忖:「天賜良機!」急忙邀請在座各位,道:「今天是在下生日,請諸位一同枉駕在下別館竹里館如何?」

「一定前往,為公賀壽!」

稱不便者,竟無一人。人人心中鬱悶,不約而同地希望避開董卓爪牙,說說心裡話。

王允先赴竹里館,悄然準備宴會。不久,前朝公卿們便在夜晚悄悄彙集而來。

這是不得時運的失意大臣秘密聚會,宴席氣氛顯得沉鬱。勸酒伊始,王允就望著冰冷酒杯發愣,淚水撲簌簌地掉落。

有位客人看不過去,道:「王公,難得生日宴會,理當高興才是啊。你又為何落淚?」

王允長嘆一聲,道:「咳,如今這般,哪裡有心祝壽?!不才自前朝以來,忝列三公之位,承辦政務,卻對董卓勢力束手無策。耳聽萬民嗟怨,眼見漢室衰亡,如何還能醉於壽宴!」

說著,用手指揩拭淚眼。

聞聽此言,滿座皆嘆,道:「啊……生不逢時啊。昔日漢高祖提三尺之劍斬殺白蛇,平定天下。爾來王統四百年。怎料我等卻生在如此末世!」

「遇到如此時勢,我等命真不好啊。」

「……話雖如此,誰敢出聲批評董相國及其同黨,人頭不保啊……」

大家紛紛落淚抱怨,燭光為之黯淡。這時,末席突然有人擊掌大笑:「哈哈哈哈,哇哈哈哈……」

公卿們驚訝,扭臉朝末席望去。那裡有一位年輕朝臣,獨自舉杯,面孔白皙,泛著紅潮。從剛才開始,他就一直看著大家啜泣抱怨,甚覺可笑。

王允責他無禮,道:「我想是誰呢,那不是校尉曹操嗎?為何發笑?」

「哦,對不起。但實在忍俊不禁。大家都是朝廷大臣,從晚上哭泣到拂曉,從早晨悲傷到黃昏,橫豎就是個哭。照這樣,天下萬民也得哭著過日子啦。何況這還是生日,特意相聚而來,卻又是如此比著哭泣……哇哈哈哈……失禮失禮,實在可笑,止也止不住。啊哈哈哈,啊哈哈哈……」

「啰唆!你本是相國曹參的後代,四百年來代代受漢室大恩,對當今朝廷的情形,難道就不悲傷嗎?!我們的憂慮就那麼可笑嗎!?回答!答得不好,決不饒你!」

「這頓火發得意外……」曹操略微認真起來,擺出一副老成樣子,接著道:「在下笑得並非毫無道理。大家都是時下大臣,卻像女孩子家似的白天黑夜只顧悲嘆抽泣,說到誅伐董卓,竟無計策。……如此沒有出息,莫如休要慨嘆時勢,去給美人當坐椅,聽聽胡琴,淌淌感動的淚水,豈不更好?!如此想來,豈不可笑?!」

對曹操的諷刺,以王允為首的一干公卿人等,個個面露慍色,酒席一片冷場。

「你既口吐狂言,有何誅殺董卓的良策?莫不是自信滿滿說大話吧?」王允再次緊逼,責問道。

人們屏住氣,都把眼光集中到曹操白皙的臉上,看曹操如何回答。

「怎可無計!」他揚起眉毛,毅然道,「小生不才,但如交給小生,定斬董卓首級,懸於洛陽城頭,請諸位拭目以待!」

說得直白。

王允對他充滿自信的話語反倒喜形於色,道:「曹校尉,如你剛才所言不假,簡直就是天降義士於大地,救萬民於苦痛。快快講來,你有何妙計?我等願聞。」

「如此我願道出。在下之所以經常接近董卓,表面上諂媚侍奉,不瞞諸位,是因為內心早已發誓,一旦有機可乘,當下殺死老賊。」

「呃!……如此說,你早有如此決心啦?」

「若非如此,如何敢在諸位面前大笑,口吐狂言呢?」

「啊,天下果有如此義士嗎!?」

王允深為感動,大家也放下心來,滿臉喜色。

這時,曹操道:「在下對王公偶有所求。」

「你有何求,不必客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