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十常侍

「劉氏,哎,你不是劉氏嗎?」有誰招呼道。

這天,劉玄德有事拜訪朱儁官邸,路過王城禁門附近。

回頭一看,是郎中張鈞。張鈞正要入宮覲見,讓隨從抬著轎子,自己坐在上面。看到玄德身影,便命隨從道:「拿鞋來!」說完,走下轎來。

「噢,還以為是哪位呢,原來是張鈞閣下!」玄德施禮。

此人跟曾經陷害盧植的黃門左豐一道當敕使,來巡察過征討戰場。那時便與玄德相識,還曾共談世事,互訴抱負。玄德略敘久違之意,道:「不曾想在此相見。看到您健康順達,甚好甚好!」

玄德未帶隨從,還穿著原來那身征衣,孤影悄然地走在秋寒中。郎中張鈞望著玄德的樣子心中納悶,反問玄德境遇:「你現在在哪裡?做什麼?看上去可有點瘦啦。」

玄德如實道來:自己沒有官職,部下被當成私兵對待,凱旋後不準入內城,忠誠的兵卒們沒有一件暖和的軍衣過冬,分不到一丁點犒賞。今天是帶著請願書到朱儁官邸去,乞求開恩撥給暖衣和糧食的。就算站在外城當門衛,起碼也得挨過霜寒。

「哦……」張鈞一臉驚訝,不禁問道,「這麼說,你還沒有得到官職,也沒有享受到賞賜咯。」

「是的。說是讓我們等消息,駐屯在外城門。可是冬天就要到了,我可憐部下,特來申訴。」

「這還是頭一回聽說。皇甫嵩將軍因功封冀州牧,朱儁剛剛凱旋迴都,馬上當上車騎將軍,封河南尹。就連那位孫堅,都因為有內部關係,封別部司馬。……就算再無功勞,你的功勞也不在孫堅之下。不,從某種意義上講,可以說在此次掃匪征賊之戰中,作戰最苦最為盡忠的軍隊,就是你的義軍了。可卻……」

「……」

玄德面色憂鬱。看上去,他不願因聽從朝廷之命而變成這樣。他緊咬雙唇,心中憐惜部下的遭遇更甚於可憐自己的不遇。

「嗯,好吧!」過了片刻,張鈞加重語氣道,「這等事總能想像得出來。就算蕩平了地方亂賊,但只要社稷害鼠不除,就難保四海長治久安。不僅區區賞罰不公,可嘆之事實在太多。你的情況我會專門奏明聖上。也許不久你就會得到浩蕩聖恩。再等等,別灰心!」

郎中張鈞如此安慰一番,與玄德別過,速速入宮覲見皇帝去了。

難得皇帝身邊無人。

皇帝坐在御座上,道:「張郎中。今天你有事要與朕深談,朕已讓近臣退下。你可以暢所欲言啦。」

張鈞跪拜階下,道:「相信皇上聖明,臣張鈞今日斗膽申訴令聖心不悅之事。願皇上聖心昭昭,不恥賜聞。」

「什麼事啊?」

「不是別的,正是君側十常侍之事。」

一聽到十常侍,皇帝立即把目光轉向一旁。

聖上臉色不好……

張鈞明明知道,但他相信敢於冒死進真言才是忠君之道。

「不用臣多說,賢明的皇上也早已有所注意。眼下天下就要恢複平靜,地方亂賊就要消滅。此時,願仰請皇上考慮清掃君側,以示自上整肅之意,消除人民天下黑暗之憂,使他們安居樂業,稱頌德政。」

「張郎中。你為什麼要在今天突然講這些啊?」

「噢。十常侍亂朝政,晦辱皇上聖德,已非今日之事。憂慮者也非我一人。天下萬民皆有怨恨!」

「怨恨?」

「是的。比如,聽說此次黃巾之亂,十常侍也多有私心行事之處。行賄之人無功也得加官晉爵,不行賄者無罪也遭貶官。已經滿城風雨。」

皇帝的臉色愈發陰沉,但卻緘默不語。

所謂十常侍,就是十個宦官。民間稱他們為閹官。他們把持君側之權,在後宮也有勢力。

議郎張讓、議郎趙忠、議郎段珪、議郎夏惲等十人自為中心,對樞密形成約束。所謂議郎,意思就是參議的角色。任何樞密政事都要經過他們的手。皇帝尚幼,十常侍又個個老奸巨猾,陰險毒辣。所以,只要他們想做,什麼樣的惡政都能得到推行。

靈帝尚在弱年,即使注意到惡弊,也治理乏術。所以,就算被張鈞的苦諫所感動,也無法做出任何答覆,只是把目光移到宮苑中去。

「恭請斷然行事。現在正是時候。伏請陛下決斷。」

張鈞滿懷激情,飽含熱淚,忠誠進諫,嘴都講酸了。

終於,他跪行到御座之前,拉住皇帝的龍袍哭訴起來。皇帝為難地問道:「張郎中,那你要朕怎麼辦呢?」

張鈞看時機已到,便說:「把十常侍關進監獄,梟首南郊,與罪文一同公之於世,人心自然平安,天下……」

話未說完,帳後就傳來暴怒的聲音:「住口!……先把你的頭砍了懸掛在獄門上邊!」

聲音未落,十常侍悉數跳將出來。他們個個怒發倒豎,裂眥瞪眼,向張鈞逼將過來。

張鈞大驚失色,「啊」的一聲昏倒在地。

典醫搶救,開出葯湯。張鈞喝下之後,直接一覺睡死過去。

由於向皇帝所進忠諫被十常侍聽到,張鈞即使當時不是那樣死法,以後也必難活命。

十常侍後來也有所小心,互相提醒道:「一旦大意,就會莫名其妙地冒出假忠假義之人。」

皇帝周圍自不必說,他們對內政外交都大加警惕。

經過這些,皇帝好像也注意到不少有功之臣未獲封賞,他們心懷不滿,憤憤不平。於是,皇帝特意再次調查立功情況,實施第二次封賞。

由於發生了張鈞的事,十常侍也沒有反對,反倒略施表面辭令,把封賞說成自己的善政。

受到封賞的人中也有劉備。

根據封賞,玄德赴中山國任安喜縣尉(今河北定州東南)之職。

說到縣尉,不過是偏僻鄉下一個警察署長一樣的官職,但由於是奉皇帝之命所敘,玄德深謝聖恩,攜關羽、張飛當即出發上任去了。

做官當然不允許把很多豢養的兵丁帶到任上,而且也無必要,玄德就把手下五百餘兵卒託付給王城的軍府,請求編入軍隊,自己只帶隨從二十人。

當年冬天在任所度過。

玄德任職僅四個月,縣裡的政治就大有改觀。

強盜惡逆之徒銷聲匿跡,良民誠服德政,日日安享太平。

「比起自己的器量,張飛、關羽恐怕對眼下乾的這種小吏差事都不會服氣。不過,權且忠於職守吧。時機是急求不得的啊。」

玄德常常這樣安慰二人。這也是安慰他自己的話。

倒是上任縣尉一職以來,玄德不曾把他們二人當部下使用。他們一起受窮,夜裡同眠一榻。

不久,春到河北,原野嫩芽初發。這時有消息傳來:「天子的使者要來此地。」

敕使的使命是奉詔下來。詔曰:

聞此番平定黃巾賊後,謊報軍功,疏通朝廷關節,妄領官爵者,或謊稱軍功、在州郡大耍淫威者,甚眾。此邪必糾。欽此。

消息前腳傳到縣衙,督郵後腳就下到安喜縣來。

玄德等吏急帶關羽、張飛等隨從,到路上迎接督郵的隊伍。

不管怎樣,使者是奉敕令巡視地方的大官,玄德等人跪地施以最高禮節。

督郵騎在馬上,道:「這裡就是安喜縣嗎?真是窮鄉僻壤!怎麼,連個縣城都沒有嗎?縣衙在哪裡?!把縣尉叫來!今晚的旅館在哪裡?讓他帶路。先去旅館歇息。」

說著,傲慢地環視周圍。

望著督郵目中無人的傲慢勁兒,關羽、張飛隱忍著,心想:「這傢伙是個拿公事壓人的主兒,不好對付。」

他們壓著火,跟著隊伍來到縣衙館舍。

很快,玄德正衣來到督郵面前施禮。

督郵令隨員侍立左右,擺出一副自己就是皇帝的面孔,坐在高座之上。

「你是何人?」督郵明知故問,從座上俯視玄德。

「我是縣尉玄德。您遠道下鄉督察,辛苦了!」玄德拜道。

「噢,你就是這裡的縣尉啊。我等敕使一行到此,一路上骯髒襤褸的小民前來看熱鬧,接近車騎,指指戳戳,形容猥瑣。如此迎接敕使,成何體統?一看便知,平常管束不力。得讓他們感知皇威。」

「是。」

「旅館準備好了嗎?」

「地方上,諸事招待不周……」

「我等喜歡乾淨,飲食奢侈。鄉下嘛沒辦法,但汝等接待敕使,用什麼樣的心來款待呢?我是要看看你們的這份孝心的。」

話說得言外有意,玄德卻未能理解。但督郵是奉了帝王之命下來的敕使,玄德接待他懷的是一片真心的。

玄德想暫且退下。這時,督郵又問:「縣尉玄德,你是本地出身,還是其他縣來此地上任的?」

「回督郵的話。在下老家在涿縣,家世是中山靖王的後裔,匿跡黎民間已久。此番平定黃巾之亂,略有小功,被敘為本縣縣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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