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迢迢西去

夜色已經深了,初春的天氣還是非常冷,街上積雪未化,也尚少行人,只有風再空蕩蕩的巷子里鑽來鑽去,發出細微的嗚咽。

「你聽到什麼聲音沒?」街角有人忽然停下了腳步,問身邊的人。

「沒呀,蔡爺您聽到什麼了?」跟隨著他的是個小衙役,正凍得鼻子通紅,搓著雙手跺腳,恨不得早點結束這一日的滿城查訪,返回家裡的炕頭,偏偏頂頭上司卻在這裡又頓住腳問這個那個,只能隨口應付著。

「好像有一聲慘叫。」官差低低,「那邊院子里。」

「那邊?」小衙役順著他視線看去,微微吃了一驚,「這不是白天剛去查訪過的人家么?那戶從外地搬來的!」

「是啊。」蔡捕頭沉吟著,不知不覺便往那邊走了過去。小衙役知道這個素來以嚴謹勤奮著稱的上司又不知道動了哪門心思,內心叫苦不迭,但也只能跟了過去,嘴裡嘀咕:「不是剛查過么,沒甚麼問題啊。」

「不,有點不對勁。」蔡捕頭喃喃,皺著眉頭,「我白天就覺得哪兒不對。」

「是嗎?」小衙役好奇起來:「蔡爺,我們都沒進門去看過呢。」

「嗯,我只是從門外往裡看了一眼,除了死氣沉沉沒有傭人之外也沒啥可以。只是……」蔡捕頭帶著小衙役走到了那戶人家的門口,抬頭看了看。大門緊閉,裡面黯淡無光,就像是一座空樓,他從門縫裡往裡看了一眼,那一瞬,他的眼睛亮了一下,頓足:「我知道哪裡不對勁了!——院子,是院子!」

「院子?」小衙役愕然。

「院子里居然沒有積雪!而且,整個土地全被翻過一遍!」蔡捕頭失聲,臉色凝重地一連串道,「這家沒有請傭人,那麼,是誰掃了庭院里的積雪?是主人自己?——為什麼要如此積極打掃,而且,還要翻土?除非是——」

「除非是什麼?」小衙役抽了一口冷氣。

蔡捕頭壓低了聲音,森然:「除非是他往院子里埋過什麼。」

「……」小衙役僵在了那裡,一瞬間只覺得腦後有一股森冷的風吹過,全身冰冷,結結巴巴道,「我們……我們要進去看看么?」

蔡捕頭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看了看深宅大院,又看了看空蕩的街道,急速地搓著手,顯然是在急於立功和謹慎謀劃之間猶豫。許久,才搖了搖頭,道:「不,案情重大,我們還是先回去稟告了郡府再說。」

小衙役鬆了口氣,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來:「對對,蔡爺英明!等明天稟明了郡府——」剛要說什麼,忽然張大了眼睛,死死盯著他後面。

「怎麼了?」蔡捕頭皺眉,「怎麼像活見鬼了一樣?」

「鬼……鬼啊!」那一瞬,小衙役發出了刺耳的驚呼,往後倒退了幾步,轉頭拔腳就跑,「有鬼!女鬼!」

那一瞬,只覺得一股陰冷的風從腦後吹來,令人毛骨悚然。蔡捕頭畢竟有幾分經驗,把手按到了雁翎刀上,強自鎮定地轉過了頭。

背後的那扇門,不知何時已經開了。

門內依舊黑暗深沉,看不到一點光和人活動的氣息。然而,黑暗的最深處卻隱隱約約看得到一個白色的剪影,漂浮懸在空中,依稀是個長發的女人。風從庭院里來,帶來濃厚的血腥味,令人不寒而慄。

血腥味!那一刻,蔡捕頭看了一眼那個森冷的庭院,再度驗證了自己的猜測,情不自禁就想衝進去查看。然而,不等他動身,那個閣樓上的白衣女人忽然也動了——她從閣樓上飄下來,迅疾地穿過院子,輕飄飄地掠過來,足尖完全不沾地面。

「誰?!」那一刻,他提起了全部的勇氣,大喝一聲,「站住!」

雁翎刀呼嘯著砍過去,試圖截住那個空氣中的人。然而刀從白影里划過,卻什麼都沒有砍中,只留下一道風從耳邊繞過。他握刀,一回頭,就看到一張焦黑可怖的臉從眼前閃過,眉心一點鮮血般的殷紅,宛如惡鬼一樣恐怖。

天……真的是女鬼!

剎那間他只覺得變體涼意,忍不住踉蹌倒退了幾步。然而那個女鬼從眼睛是空洞的,直直地盯著西方某處,似乎被什麼牽引著一樣飄了過去,根本毫不停留。只剩下大門打開著,房間里滿是森冷而血腥味的風在迴旋。

蔡捕頭怔怔站在那裡半天,終於回過神來,一時間心膽俱裂,再也不敢踏入半步查看,更不敢多留,也和那個小衙役一樣轉過身,沿著街巷踉蹌奔逃。

那一座巨大的宅子敞開著,黑洞洞的深不見底,宛如張開口獰笑的怪物。

第二天天亮時,整個雪城都沸騰了。

整個郡府的官差都忽然出動,包圍了一座豪宅大院。奪命十幾條的連環殺手案終於告破。就在那個宅院的土壤下,挖掘出了十一具屍體,每一具都慘不忍睹,在死前收到了令人髮指的虐待和折磨。樓下還有一具新死的屍體橫在地上,來不及收殮,赫然是日前報官失蹤的陳家公子——而在一個地窖里,還發現了七個失蹤者,正惶惶不安地等待著救援。

「是他!就是他!」獲救的人指著後院樓上一具屍體,全身發抖,「就是這個人把我們抓起來,關在這裡的!他殺了很多人!」

蔡捕頭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抬頭看著高處的那個男人。

這個人被一種奇怪的力量穿透了胸膛,釘在了高高的中堂上——死者低垂著頭,血從背後流下來,將中堂上那一幅「仲夏之雪」長卷染得殷紅刺目,皚皚白雪都化成了地獄血池。旁邊有下屬架了梯子爬上去查看,小心翼翼地用刀柄將垂落亂髮挑開。

「嘶……」雖然周圍簇擁著那麼多屬下,在看到那個人的臉時,蔡捕頭還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只覺得背後一陣寒意。

那個兇手是個三十左右的男子,容貌並不兇惡,甚至可以說是清奇俊雅,只是膚色非常蒼白,幾乎猶如透明,令人想起那些在黑暗中長大、畢生從未見過日光的野獸。他的臉上凝固著一種奇特的表情,似是狂喜,又似迷亂,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痛苦。

「真是奇怪啊……他死前,必定看到了什麼非常驚嘆的東西吧?」蔡捕頭喃喃。

「哎呀!」忽然間,旁邊的小衙役叫了起來,一下子從梯子上摔了下來。

「怎麼了?大驚小怪的。」蔡捕頭不快。

「你看!他、他的胸口!」小衙役臉色蒼白,指著被釘在中堂上的屍體,「居然沒有任何東西!他、他是怎麼被釘上去的?!」

所有人一下子悚然,圍了過去。

那具屍體被懸空釘在中堂的捲軸上,剛開始所有人都以為是被什麼利器穿胸而過,釘死在高處。但攀爬梯子仔細看去,發現前胸後背雖然都是血跡,然而穿透胸口的兇器卻缺失了——換一句話說,那具屍體、竟然是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懸掛在那裡的!

「這是怎麼回事?」蔡捕頭喃喃,忽然一個激靈,「難道,是那個女鬼乾的?!」

「女鬼?」郡府大人吃了一驚,「這裡難道還有個女鬼?」

「其實屬下也不知道是人是鬼……屬下剛查到這裡的時候,曾經看到院子深處出現過一個白衣女人。」蔡捕頭喃喃,眼裡露出後怕的表情,「很恐怖。那張臉……簡直叫人做噩夢。」

「是的!這宅子里還有個女人!」倖存者中有人叫了起來,「我在地窖里每天都聞到藥味——那個兇手每天都殺一個人,用血為她煎藥!」

「用人血為她煎藥……」所有衙役都倒抽了一口冷氣。

郡府大人問:「那個女人是同謀么?如今去了哪裡,抓到了么?」

「稟大人,沒有找到。」蔡捕頭低下頭回稟,「在我剛來到這裡的時候,她就已經走了。」

「一群廢物!」郡府大人跺腳,「給我把她找出來——死了十幾個人的大案子!兇手已經死了,如果一個活口都找不到,北越郡也太丟臉了!」

「是,是。」蔡捕頭連忙退下,吩咐左右,「把屍體送到衙門去,讓仵作好好驗一下。」

幾天後,所有資料彙集,一些脈絡漸漸清晰——

居住在這裡的是一個外地來的男人,沉默寡言,膚色蒼白。根據城門口的入城記錄,在一個多月前,這個人帶著一口棺材從南方來到這裡,大手筆地買下了雪城這個大宅子,從此深居簡出,不問世事。剛開始身邊還有幾個奴婢服侍,到最後連那些奴婢也失蹤了。這個人低調謹慎,不和周圍鄰居往來,庭院深廣,大雪封城,外面行人稀少,竟然沒有人知道他竟做出了這種惡行。

直到今天事情敗露,橫屍樓頭。

可是,那個女人又是誰?是棺材裡的那個人么?她到底得了什麼病,為什麼兇手把她藏在了這裡,並不惜用人血來為她治療?到最後,她為何忽然翻臉殺了為她治病的兇手?

如今,她又去了哪裡?

然而就在這一瞬,外面忽然傳來驚呼,有人驚呼著跑了進來,一把撞倒了房間內的衣架:「蔡捕頭……蔡捕頭!大事不好了!」

「怎麼這樣大呼小叫?」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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