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

幾人回身一看,竟是一名巫祝打扮的女子。女子用面具遮住顏面,只留眼中兩點寒光,看不出憂喜。長袍垂地,農棱肩角皆是七彩亮羽,手執一根暗紅木色法杖,此刻正居高用法杖指著眾人,頗有威嚴。

風晴雪見了來人,並不畏懼,而是熱情地迎上去:「原來是巫姑姐姐。」

巫姑卻言辭冷淡,並不像故人相見的熟稔,「娘娘雖託付你們尋找鑄魂石,但血塗之陣豈是常人可以駕馭?對方定然極不易與……此行兇險重重,風晴雪,就憑你與這幾人,當真能夠完成使命?」

「你是誰啊?怎麼一上來就這樣不客氣……」方蘭生有點不快。

「巫姑姐姐是媧皇神殿十巫之一,是大哥的好友。」風晴雪一邊解釋著,一邊走到巫姑身旁,「巫姑姐姐,你別擔心,凶不兇險我不怕的。鑄魂石是那麼重要的東西,我們一定盡全力把它帶來媧皇神殿。」

「哼,這並非懼怕與否,若難當此任,註定徒勞無功,依我看,倒不如早早罷手。」巫姑說起話來仍然不依不饒。

「討厭,幹嗎一開始就瞧不起人。」襄鈴看她這般無禮,也忍不住鬧起小脾氣來。

風晴雪朝巫姑笑笑,繼續道:「我知道自己的法術修鍊得還不夠好,不過蘇蘇他們都是很厲害的人,大家一起,再有什麼困難,也會想辦法克服的。」

「口說無憑,若真有決心,便向我證明你們的能耐,如何?」

「巫姑姐姐……」風晴雪還想說些什麼,但巫姑冷冷地打斷了她。

「不必多言,手下見真章!」巫姑退後一步,法杖一指,「若連我這關都過不了,談什麼擔負尋回鑄魂石之責!」

方蘭生已要出手,卻被百里屠蘇攔住:「便由我一試,得罪。」

兩人面對而立,勢同水火,巫姑的法杖上開始聚起藍色光暈,周遭的女媧族神力源源不斷被吸在法杖頂端,逐漸聚出一隻光球來,球內柔波激蕩,頃刻即爆。

百里屠蘇緩緩舉劍,嚴陣以待。

巫姑進招,藍色光球頂近,激得周圍空氣噼啪爆響,終於對上百里屠蘇的劍尖,爆裂之勢一觸即發!百里屠蘇卻手腕一轉,以已之鈍,攻敵之鋒,劍芒噴射而出,與藍光僵持,再一瞬,便將藍光吞盡,一式「玄天熾炎」發揮得淋漓盡致。

巫姑目露驚色,面具下目光流轉,像是在重新打量眾人,不發一言……

「這樣算過關了吧?」方蘭生道,「要是還不放心,我……」

風晴雪朝著方蘭生揮揮手,意是作罷,又跑到巫姑身旁,「巫姑姐姐,幽都的人不能隨便去人界,鑄魂石的事情女媧娘娘也很擔憂……我們……一定會小心謹慎的。」

巫姑仍是不語,忽而法杖又聚藍靈,輕輕點於風晴雪額間。眾人大驚,卻聽她開口道:「此間法力助你靈力增長之用,我能做的也就是這些了……」

風晴雪閉上眼睛,感受靈力在體間遊走,「謝謝巫姑姐姐。」

巫姑傳了靈力,便收回法杖,「晴雪,此去兇險,一定要多加保重。」

說罷也不告別,徑直轉身朝神殿走去,未進幾級台階,卻又停住腳步,「之前去人界,未曾尋到你的兄長?」

風晴雪低頭,眉間淡淡一擰,小聲回道:「還……沒有大哥的消息。」

「也罷……他這麼多年杳無音信……想必尋人也並非易事,不必急於一時。」說著,便當真去了,不再回頭。

「這個姐姐靈力好強!不過人卻兇巴巴的……」襄鈴望著巫姑背影道。

「她並無惡意,只是希望我們能有足夠的力量保護自己,尤其是晴雪妹妹。」紅玉道。

「巫姑姐姐和大哥同為十巫,是要好的朋友。大哥失蹤以後,巫姑姐姐一直很難過……」風晴雪面上添了幾分憂色,「我不敢告訴她關於尹大哥的事情,萬一……總之先別讓她再操心了……」

提起尹千觴,眾人的心情都變得複雜起來。

與此同時,巫姑已進了媧皇大殿,站於高台下方,向女媧行禮。

「巫姑,你前去試探風晴雪等人?」女媧問道。

「巫姑擅自作決,請娘娘責罰。」巫姑低首道。

「你與巫咸乃是至交好友,如今他下落不明,你自然更加不願他的親人涉足險地,也是人之常情。」女媧道,「吾亦是不得已而為之,全因此事除去他們,再無人可託付,然焚寂之劍同在,你無須太過擔憂,吾反倒牽掛大巫祝之子體中封印一事……」

「娘娘,我正有不明。」巫姑疑道,「此人體內凶煞流轉不息,一試之下,邪力驚人,如此任其離去,倘若日後墮入魔道、禍亂人間……」

「他所遭遇種種,皆由吾封劍而起,亦是無辜。」女媧道,「你憂心之禍,雖並非全無可能,但若因此將其禁銦,有違天道,吾曾有片刻猶豫,也終是放下……」女媧望著巫姑的一雙靈眸,「若留心觀其眼中神色,便知他並不是一個會軟弱低頭、於命運中隨波逐流之人,無論前路凶吉,他對所言所行了如明鏡,不致迷失。」

巫姑聽了這話,點了點頭,但目中仍有憂慮之色。

女媧又道:「伏羲早已覬覦凶劍之力,只因礙於吾而不便強奪。千萬年來,魔域為他心腹大患,天界一直在找尋能夠穩妥進入魔域的方法,欲集力率眾仙攻入其中,殺死已經成魔的蚩尤……神魔之戰,必將引發三界動亂,民不聊生……吾之神力漸衰,與伏羲失去制衡不過遲早之事,在那一刻來臨前,吾只能做到令他不至獲得更多的力量。」

「娘娘向來仁慈……作此抉擇,心中痛苦我亦能體會……」

「仁慈……」女媧輕笑,竟有自嘲之色,「為救他人,犧牲自己子民,令他們永不見陽光,世世代代活在無垠的幽暗之中。為封印凶劍,牽連大巫祝之子至此,令他命數錯亂,遭遇坎坷,不得寧日。如此……也叫仁慈?」

「娘娘……」

「都道仙神無情,或許……吾才是最無情的那一個。神,已經活得太久,久到遺失了許多東西……神力衰竭,不獨於吾,誰又能說不是天意?神隱的時代,即將來臨了吧……」

巫姑看著女媧暗自傷懷,卻不知如何勸解,終未發一言,站於台下,心中百轉千回……

時間還早,同伴們各自分散休憩。

方蘭生想起過往幾天發生之事,心裡紛亂不已,一個人漫無目的地亂走,直到一處僻靜的角落,才停下了腳步。他靠著地下都市中嶙峋的堅石,遠望天際的忘川,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從身後傳來,一扭頭,卻是百里屠蘇。

「是你啊,木頭臉。」

百里屠蘇不答,走到他身邊,靠在那石壁邊看著遠處忘川。

二人皆有心事,靜默許久,方蘭生忽然面浮悵色,道:「我想要跟你道歉。」

「為何?」百里屠蘇並不看他,淡淡地問。

「以前總覺得你這個人太悶,跟你亂講了些不知所云的東西,還總和你對著干。現在想想,自己都覺得可笑。事情真到了身上,誰能那樣瀟洒?看不破就是看不破,那些……都只是空話罷了……說你這不懂那不懂,其實,不懂的是我才對……我真是沒用……」

百里屠蘇搖了搖頭,表示並不贊同。

方蘭生繼續道:「自從在青玉壇見到二姐那副模樣,我就一直告誡自己要冷靜,但有時卻控制不住,心裡充滿了憤怒……現在,連是不是憤怒也已經說不清了,心裏面只餘下一片空空蕩蕩。我憎恨少恭,但一樣恨我自己……二姐還在時,總不聽她的話,她什麼都替我打理好,而我竟然從來沒有為她做過一件像樣的事,等到失去的時候……」方蘭生長嘆一口氣,「甚至沒能說上最後一句話……」

百里屠蘇思忖片刻,輕輕開口道:「我也一樣……小時候,十分討厭村子裡的人,討厭我娘,因為在他們眼中,我僅是大巫祝之子,總有一日將繼承我娘的衣缽。如今想來,眾人關懷皆發自內心……被娘和巫衛督促學習法術時,我甚至想過如果這些人從我眼前消失就好了……」百里屠蘇無奈自嘲,「之後,所有人真的不在了,才明白自己是多麼愚蠢。這些事情,永遠都不可能釋懷……然終日自責亦於事無補,不如痛定思痛,想清楚今後怎樣去做。」

「你說得對……」方蘭生握拳道,「一定要去找少恭報仇!」

二人身後不遠處,站著怯生生的襄鈴,似是在聽他們講話,卻又不好意思去打斷……百里屠蘇扭頭看到她,輕輕頷首,她卻依然不動,百里屠蘇只好走上前去。

襄鈴揪著自己的辮梢,神色憂慮不安:「屠蘇哥哥,襄鈴擔心你,也擔心蘭生……」

百里屠蘇轉頭看著依然靠在石壁上的方蘭生,道:「你過去看看他,他應能開懷一些。」

「真的嗎?」襄鈴疑道,「我真的可以幫到蘭生?」

百里屠蘇點點頭:「去吧。」

「嗯。」襄鈴好像開心了點,小跑著朝方蘭生奔去……

幽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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