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

撿了個大便宜先入關中的劉邦,這些天來做了幾件非常得民心的事情。

一是不殺秦王子嬰,暫時軟禁。子嬰雖為秦王,並無大惡,因其誅殺趙高,還頗得民心。對他的處理,實在關乎人心的向背。這點,劉邦解決得非常高明。

第二,是約束軍紀,消除了秦人對楚人的疑懼之心。關中五百年來一直是秦國都城,老百姓過慣了安穩日子,富戶很多,一旦亡國,最怕的就是縱軍搶掠燒殺,肆意報復。劉邦未曾進城,就再三強調軍紀,進了城,又封鎖府庫,禁入宮室,徹底打消了百姓的顧慮。

現在還有一個難題擺在劉邦面前:怎樣保證百姓安居樂業?讓老百姓的日子真正過得更舒心一些?他自己就是平民,又當過小吏,熟悉民情,深知要安頓百姓,必須廢止嚴苛的秦法,秦法不除,百姓難安!可法也不能全廢,沒有了法度,百姓為所欲為,不也亂了嗎?劉邦正打算和蕭何商量此事,秦中父老們擔酒牽羊前來灞上慰問將士來了!

劉邦囑咐蕭何:「老蕭!你替我想想,弄一個最簡單的法出來,少弄幾條。越簡單,越明確,越好!叫百姓一聽就明白,就記得住。」說著,趕緊布置人接待。

灞上的轅門外非常熱鬧,好多秦地父老團團圍住劉邦,爭著與他握手、問好。「沛公呀!仁義之師啊!」「有沛公守關中,百姓有福了!」「這些是我們一點心意,不成敬意!劉將軍笑納!」劉邦擺擺手:「父老們!鄉親們!聽劉邦說幾句!」

劉邦高聲說:「非常感謝大家厚愛!這兩年,年成不好,加上連年打仗,大家的日子也都過得艱難!你們省下口中食,來慰勞我們,讓我們非常感動!可我們是軍人,自有糧草供應,不能再加重父老的負擔。大家的心意,我們領了。東西絕不敢收!請大家帶回去吧!」父老們高興地你看我,我看你,都暗暗點頭,互相伸出大拇指比劃著。

蕭何趕來,喘吁吁地把手中的一片木簡塞給了劉邦。

劉邦看了看,朝蕭何點點頭,繼續對眾人道:「我們雖是楚人,從楚地而來,可跟大家一樣,以前都是大秦朝的黔首!我是沛縣的泗水亭長,蕭何是沛縣衙門的主吏,夏侯嬰是車夫,樊噲是屠狗的……都是良善百姓!我們起兵,完全是被秦朝的暴政逼的!今天來到關中,不是來搶劫、來發財、來殘民的,而是來為父老們除害,拯民於水火之中!這一點,大家一定不要擔心,不要害怕!你們可以看我劉邦的作為,看我說的是不是實話?」

父老們紛紛議論起來。一位老翁激動地說:「沛公!我們都看到了!」

劉邦抬高聲音:「父老們都被秦朝的苛法害苦了!發幾句牢騷,都要被定罪,這叫什麼世道?這樣的法,一定要廢!不廢秦法,大家都過不上安生日子!是不是什麼法也不要?那也不行。」他看看木簡,「我看,就保留三條吧:殺人的,抵命;傷人和偷盜的,按其造成的後果定罪受罰。這叫約法三章!除此之外,其他的那些苛法,一律廢除!大家說,好不好?」父老們歡呼雀躍:「好!太好了!太好了!」

劉邦微笑著,用手勢讓大家安靜:「大家回去,轉告你們的親友、鄉黨,就按這約法三章來辦!告訴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兒,只要他們能服從,不再殘民害民,我都可以原諒他們的過去,讓他們繼續做官,維持地方秩序。我劉邦說話是算話的!」老翁高聲說:「沛公啊!我們知道您是位仁者,可您在關中能待下去嗎?」又有一位父老道:「是啊!可別讓那個殺人如麻的項羽進來呀!」

劉邦斬釘截鐵地說:「這個,請父老們放心!當初,我們大王跟諸侯有約定,先入關中者,王之。所以,我當然就是關中王!項羽他是進不了關中的!」百姓額手相慶:「沛公今日與我們關中父老約法三章,我們可以有安生日子過了!」「咱們給沛公磕個頭,謝謝他的大恩大德吧!」眾父老紛紛跪下來。

「約法三章,秦人甚喜」。它為劉邦贏得了人心,而人心之所向,將決定著戰爭的成敗。其意義和作用,在以後的時日里會逐漸顯現出來。

與蕭何、張良等人回到大帳,劉邦仍沉浸在剛才的情景中非常興奮,命周勃抽調能言善語的士兵,分為小隊,去往關中每鄉每里,宣布跟父老的約法三章。務必做到家喻戶曉,婦孺皆知!

張良道:「我相信,有了約法三章,關中人心可以大大穩定下來。不過,畢竟諸侯聯軍未到,還不知道項羽將軍他的態度。」劉邦一揮手打斷他:「這個,你們不用考慮!他不會來的!」「沛公!您大白天說夢話吧?項羽怎麼會不來呢?」蕭何實在是忍不住了。劉邦笑笑:「我說他不來,他就不會來!你們就別管了,各忙各的去吧!」他瀟洒地一揮手,「散了吧!」

張良和蕭何一起從大帳中走出來。

忽然發現有個人坐在軍營邊發獃,近前一看卻是雍齒。蕭何笑道:「大家都很高興,你看起來情緒不佳啊?」雍齒嘆口氣:「唉!都怪我!當初瞧不上人家,跟他作對。現在,成了人家的手下,還有什麼好日子過!」「你說沛公?不會吧?他的為人我清楚,他可不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蕭何解釋。雍齒憤憤然:「你說他不小肚雞腸?哼!那為什麼調動我的人,連招呼都不打?曹無傷那廝,一看沛公要當關中王了,態度也變了!瞧他帶人走的時候那個得意樣兒!問他帶這麼多兵去哪兒,連我都不說!這不明擺著奪我的權嘛!」

蕭何還沒說什麼,一旁聽著他們談話的張良突然一驚,「你說什麼?沛公讓曹無傷帶兵走了?」「三千人馬呢!」雍齒說。張良追問:「什麼時候的事?」雍齒道:「走了幾天了。就在我們從咸陽撤回灞上的當天,半路就調走了!」張良神情為之一變:「糟糕!沛公一定是把這些人調去函谷關,阻擋項羽了!」蕭何恍然大悟:「噢!難怪他說,項羽進不了關中呢!」

張良急得直跺腳:憑這區區三千人焉能阻擋項羽?沛公的腦子進水了吧?劉邦坐在床上,戚姬在給他洗腳。

張良與蕭何不待通報,急匆匆闖進來。一見兩人情勢,不覺站在帳門口。劉邦有點狼狽:「你們倆有點兒規矩成不成?就這麼硬往裡闖啊?」張良走上前,拱拱手:「沛公!你是否派兵去函谷關擋項羽了?」劉邦一看被撞破,索性承認了:「是啊。我派曹無傷帶三千兵去了。」張良急了:「你怎麼也不問一聲,也不打個招呼?」劉邦皺眉:「我又做錯了?」張良急道:「大錯!你站在項羽的立場上想一想,要是你遇到這樣的事,你會怎麼想?再說,就你那三千兵,能擋住項羽的二十幾萬諸侯聯軍嗎?」「問題不止這樣!你擋的,可不是項羽一個,是各國的諸侯啊!這豈不是與天下諸侯為敵,表明你要獨佔關中嗎?」蕭何補充。

劉邦傻了,忽然對戚姬發火道:「還洗什麼?快給我擦乾!」他奪過戚姬拿過來的手巾,乾脆自己胡亂擦了幾下,扔給她,光腳蹬上鞋,嘟囔著:「我可沒想什麼獨佔關中!我就是擔心,項羽來了,秦地百姓會人心惶惶!才……我,我該怎麼辦?」張良道:「立刻派人,撤回曹無傷!」劉邦馬上高叫:「樊噲!樊噲!」樊噲應聲而入,劉邦命令:「你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函谷關!傳我的將令,撤回曹無傷的三千人!叫守關將士,大開關門,清掃道路,做好準備,迎諸侯聯軍入關!」

劉邦並不是昏聵之人,函谷關雖然據守天險,但以三千人對抗項羽的三十萬大軍仍然可笑,只是他那時被勝利沖昏頭腦,失去了基本的判斷力,現在反應過來,心中叫苦不迭。劉邦仰面向天,心裡默默祈禱:上天保佑!項羽的人馬還沒到就好了!

偏偏項羽的先頭部隊已到達函谷關下!劉邦試圖阻擋項羽入關的意圖已明。大錯已然鑄成!

英布被拒於函谷關下,與曹無傷對峙良久。英布憤怒地朝關上喊:「曹無傷!速速開關!聽見了沒有?」見城上沒有動靜,英布惱怒地下令攻關,他所帶的士兵持著盾牌,向緊閉的關門衝去。關上突然箭如雨下!英布的士兵們連忙用盾擋住射來的箭,尋找攻擊的方向。但兩邊全是陡峭的山崖,迎面是高聳的堅固關牆,無路可攻,無處可攀。英布只好命士兵們緊急後撤。關上的箭雨也停了。黑暗中,只見雄關屹立,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英布咬牙切齒地望了望黑暗中的函谷關,撥馬報知項羽。

兩邊的高山,如同危機四伏的魅影。樊噲騎著馬,奔跑在通向函谷關的山路上。他的馬已經累得跑不動了。樊噲從後袋裡掏出把黃豆塞到馬嘴裡,拍拍馬脖子:「夥計!現在可不能歇呀!咱們得趕路!走吧!」馬打了個響鼻,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樊噲往馬屁股上打了一鞭,馬重新抖起精神,放開四蹄,奔跑起來。月光之下,一人一馬很快消失在群山間。

項羽像頭憤怒的獅子在狹小的帳篷中轉來轉去,劉邦這不是找死嗎?什麼兄弟情誼、親同手足?完全都是騙局!他不光搶先入了關,接受了秦王的投降,現在,乾脆撕破臉,派兵阻攔了!范增冷冷道:「利令智昏!他以為,派人把住了函谷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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