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彭城正舉行隆重的祭禮儀式。楚軍上下舉哀,送別他們的主帥項梁。楚懷王親自主祭。面對眾人朗聲宣讀著祭文:將星殞落。日月失光。奠酒焚帛,祭我忠良。

念爾父祖。楚之干城。威名赫赫。化為英靈。

念爾忠貞。不忘國讎。光大我楚。夫復何求?

念爾忠勇。執銳披堅。收復失地。秦人膽寒!

一旦萎逝。三軍同悲!復國大業。孤可托誰?

天不佑我!傷我忠臣!承遺繼志。期待後人。

嗚呼項梁!知我心傷!英魂不遠。伏惟尚饗!

他讀得非常之動情,至於聲調哽咽,潸然淚下。

項羽披麻戴孝,跪於靈前,以子侄的身份接受弔唁。他的後面,跟著項家的其他成員:項伯、項莊等等。一個個表情悲痛,臉掛淚痕。范增拉著長長的聲音,莊嚴地宣布:「焚帛!奠酒!拜!再拜!三拜!興!」全體將士行禮如儀。白花花的一大群人同時跪下又同時站起,如同翻動的白色波濤。

劉邦回到大營發現張良在營中等他,高興萬分,正待說話,夏侯嬰突然慌慌張張跑進來:「快!大王已到轅門!」劉邦與張良同時一怔。懷王帶著宋義等候在轅門外。劉邦匆匆跑出來,下拜:「不知大王駕到!劉邦接駕來遲,請大王恕罪!」懷王笑笑:「沒事兒。我們就想隨便看看。不打擾沛公軍務吧?」劉邦道:「哪裡!我們都是王的臣子,理當受大王指揮。請吧!」懷王點點頭,負手踱進了轅門。劉邦朝宋義拱拱手:「令尹大人請!」宋義:「好說。沛公請。」

懷王邊走邊饒有興趣地看著劉邦軍中的防務:「沛公果然治軍有方!聽說,你在收復城陽、雍丘之戰中,打得很出色?」劉邦很是謙遜:「是武信君指揮有方,項羽將軍作戰勇猛,劉邦豈敢居功自傲?」宋義道:「沛公不用客氣嘛!若不是你攔著,恐怕陳留的百姓都要被項羽殺光了。」劉邦連忙說:「少將軍一時衝動,這也情有可原。」宋義不無諷刺地笑笑:「沛公真是位忠厚長者!這麼替你的結拜弟兄說話?」劉邦不安道:「事實如此。大王面前,劉邦不敢隱瞞。」懷王回頭看看他:「好!到你的帳中去細談吧?」

進得大帳,懷王看著劉邦:「沛公。」「微臣在。」「剛才你說,你在本王面前,不會隱瞞什麼?」「是。劉邦不敢隱瞞。」「那本王問你,虞姑娘是不是就在楚軍營中?」劉邦很吃驚:「這個……」懷王昂了下頭:「你不會跟我說,你對此事一無所知吧?」劉邦心一橫:「微臣的確知道。大王如此信任微臣,微臣只有實話實說。」劉邦道:「虞姑娘與項將軍不僅相識已久,而且,二人還因為一匹馬,結下深情,兩情相悅,彼此心有所託。這還是在沛縣就發生的事。所以,無人比微臣更清楚。」懷王有些意外:「噢?是這樣?你據實奏來!」

項羽憑几而坐,獨自喝著悶酒。鍾離昧進來稟報:劉邦手下的樊噲求見。項羽心煩道:「告訴他,我誰也不見!」樊噲已闖進帳來,身後還跟著個披著黑色披風,遮住面目的人。樊噲道:「別人能不見。這個人,將軍一定要見。」項羽煩躁道:「滾!我說過了,誰都不見!」樊噲身後的那人將披風一掀,露出那張俏麗的臉。項羽大吃一驚:「怎麼?是你?」虞姬淡淡說:「將軍!也不想見我了?」項羽兩眼突然含滿了淚:「虞!你……你怎麼來了?」項羽怔在那兒,滿眼是淚突然踢翻几案,沖了過來,一把將虞姬緊緊地抱在了懷中。

懷王皺著眉,聽著劉邦的彙報。劉邦坦率說:「沒想到,就在這個時候,大王傳旨,要選虞姑娘進宮。項將軍沒有辦法,只好據實稟報武信君。武信君讓他服從王命,把虞姑娘獻給王。可,虞姑娘自己死活不肯,說,真要是把她和項羽拆開了,她就死!看這個樣子,我於心不忍,自作主張,將虞姑娘連夜送出彭城,藏了起來。」說著,他「噗通」一聲跪倒,「劉邦所言,句句屬實!一切錯都在我,與武信君和項羽將軍無關!請大王降罪吧!」懷王愣了。宋義疑惑地:「你說,這都是你的主意,項家叔侄並不知道?」劉邦道:「他們只知道我把虞姑娘藏起來了,至於藏在何處,只有我手下的人知道。連項羽都不清楚。」懷王忽然笑了起來:「沛公何不早說呢!若不是你,我險些成了奪人所愛的昏君了!孤可不是那當年胡作非為的楚平王啊!當然,我對虞姑娘是一見鍾情,但也就是那一面之緣,我哪裡知道,在這以前,還發生過那麼多的故事!起來吧,沛公!本王不僅不降罪你,反而要感謝你,嘉獎你!你把虞姑娘接回來吧。把項羽也找來。我要親自問他們一些話。」劉邦連忙道:「大王請稍候,臣立即去辦。」

項羽與虞姬手拉手,相視對坐。

帳外傳來鍾離昧的聲音:「少將軍!請您出來一下!」懷王懷著複雜的心情,看著攜手走進來的項羽和虞姬。虞姬想要行禮,被項羽拉住了。

項羽傲氣道:「你不是要見我們嗎?我們來了!有什麼話,說吧!」懷王笑笑:「虞姑娘!我們又見面了!」虞姬也一笑:「您的小羊還好嗎?」懷王傷感地說:「我現在,已經沒有羊了!」虞姬道:「可是,您有了楚國。」懷王站起來:「是啊!我有了楚國!為了我的楚國,我必須放棄很多心愛的東西,比如說,我的羊,比如說,你。項將軍!我已從沛公那裡知道了一切。如果我早一點知道,也許,你的叔父就不會帶著遺憾離開這個人世。他曾通過令尹,請我看在你為楚國立下的戰功而獎賞你,這獎賞,就是准許你們成婚。現在,我要實現他生前的這個願望。項將軍!你現在可以娶她了!我祝福你們!」

項羽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興奮地拉著虞姬跪下來:「謝大王!」虞姬感動地跪倒:「大王英明!」懷王笑笑:「從你口中說出這句話,我心裡很受用。項將軍!你還要為武信君守孝,所以,婚事不可能馬上辦。更何況,我們還要跟章邯打一場大仗!不過,你放心,在你為國出征的時候,我會讓人好好照顧她,讓你在前線無後顧之憂。」

項羽宣誓般道:「謝大王!項羽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深夜,懷王的書房仍點著燈,宋義指劃著攤在几上用羊皮繪製的地圖:「這是趙國。現在,章邯的主力都分布於巨鹿一帶。齊、魏、燕、韓的各路援軍,分別駐紮在這裡、這裡和這裡,都遠遠避開了章邯的主力。」懷王不解。宋義道:「沒有人會為了救趙國而犧牲自己。章邯也看出了這一點,所以,根本不防備這些四面而來的援軍,只把兵力集中於攻趙。」懷王搖搖頭:「趙王日子難過了!」宋義一指旁邊堆放的竹簡:「他們丞相張耳的求救信,几上已經堆不下了。現在,只有我們楚國援軍未到。我考慮,無論如何,我們得派一支軍去。不然,會在各路諸侯面前失去信用。」懷王點點頭:「對。必須去。可是,有沒有另外一個考慮?就如當年孫臏圍魏救趙,趁著章邯兵力集中於趙,我們派一支兵馬,直接去突襲關中和咸陽,怎麼樣?」宋義沉吟片刻:「我怕章邯不會上當。不過,打咸陽確是個好辦法。當初陳王就是派周文率軍西征,打到函谷關,迫使二世和趙高不得不採納章邯的建議,發驪山刑徒以對抗義軍。」懷王道:「對呀!兵分兩路,同時出擊!哪路得勝,都是好事!」宋義有些猶豫:「想法很好。可是,我軍兵力……」懷王很固執:「必須分兵!我已經決定了!」宋義只好讓步:「好。可是,大王想一想,我們楚國的軍隊,能打仗的將領有多少?若是分兵,這兩路兵馬都由誰指揮呢?」懷王道:「項羽和劉邦不是都很能打嗎?」「若論打仗,項羽還可以。沛公嘛,能力稍弱一些。可要論起人品,項羽就跟他叔叔一樣,是個討厭的傢伙,劉邦嘛,又仁厚老實一點。」宋義是真的厭惡項家。懷王將放於几上的燈移過來,仔細查看著羊皮地圖。閃爍的燈光照在他臉上,顯得有些神秘莫測。

劉邦軍營外插著紅旗,鋪設著坐具。夏侯嬰和樊噲坐在一起,前面的几案上,放著登記名字的簡冊。旁邊,有幾個士兵在咚咚擊鼓並搖旗吶喊,煞是熱鬧。看熱鬧的圍了不少,多數是年輕精壯的漢子。

這時,一個背包袱、手拿著長劍的漢子走來,看著這一切。樊噲召喚他:「哎!那個漢子!看你個兒不小,怎麼樣?報個名,跟我們當兵吧。」漢子問:「這是誰的隊伍?」夏侯嬰回答:「沛公劉邦,聽說過嗎?」漢子搖頭:「沒有。我只聽過項家軍。」樊噲大嗓門響起:「那就對了。項將軍跟咱們沛公是一個頭磕在地下的把兄弟。跟著他是一樣的。」

漢子沒吭氣。鍾離昧此時走來。劉邦手下的兩位將領一起站起身,拱手:「鍾離將軍!」

夏侯嬰看看冊子,一百零七個。樊噲對旁觀的漢子道:「喂!漢子!你也報名吧。瞧你還帶著劍,估計有點兒武功。我破個格,不光不考你,還提拔你當個伍長,怎麼樣?湊個吉利數,一百零八。我收下你了。」鍾離昧笑笑,也拱手道別。

鍾離昧正走著,聽聞身後有人叫他,鍾離昧止步回頭。見剛才那漢子從後面追了上來。漢子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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