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

入蜀的道路上,「漢王宮」中的一個夜晚,突然傳來戚夫人的一聲尖叫。此刻懷有身孕的她,被一隻吐著芯子的大蛇嚇呆了,隨即大喊道:「大王救命!」

劉邦一睜眼,看到蛇,很輕巧地抓住蛇的尾巴,一下就將它拋出數丈遠。然後他下令道:「來人,扔出去。」

馬上兩名侍從就沖了進來,把蛇抓走了。看看事情處理完畢,劉邦便不以為意地倒頭就要繼續睡。

戚夫人心有餘悸,拉住劉邦說:「大王,這裡真可怕。」

劉邦安慰道:「沒事了。」

戚夫人問:「這是什麼地方啊?」

劉邦說:「這是蕭何給我造的漢王宮呀!」

戚夫人疑惑地應道:「哦,王宮?」然後詫異地看看四周,聽見了遠處傳來的猿叫聲,便又問:「什麼聲音?」

劉邦笑了笑說:「那是猿在叫。」

戚夫人被嚇得快要瘋了,趕緊問:「猿,是什麼?」

劉邦笑道:「就是猴子。」

戚夫人低聲道:「天哪。」

劉邦依舊睏倦,倒頭又要睡。戚夫人有些害怕地緊緊抱住劉邦。

劉邦看了看她說:「你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

戚夫人小聲地說:「是餓的。」

劉邦道:「你每天都在喊餓!」

戚夫人說:「全軍都在挨餓!」

劉邦說:「閉嘴。」

戚夫人馬上說:「是肚子里的孩子餓。」

劉邦緩和語氣道:「我會安排樊噲他們去打些野味的,給你補補身子。」

戚夫人問:「我們會在這山裡待多久?」

劉邦說:「一直待下去!」

戚夫人又問:「一直?」

劉邦反問:「怎麼,不願意?」

戚夫人立刻說:「我願意,只要跟大王在一起。」

劉邦撫摸著戚夫人微微隆起的肚子說:「你知道你現在是什麼人嗎?你現在是王妃了,一個王妃應該以大局為重。」

戚夫人說:「大王,我什麼苦都能吃,可是肚子里的孩兒可憐呀……」

劉邦徹底沒了脾氣,伸手摟住了戚夫人,輕輕地撫摸她。

戚夫人抬頭,眼淚汪汪地看著劉邦說:「會挺過去的,我們不會永遠待在這裡的,是不是?大王你告訴我。」

劉邦如鯁在喉,最後緩緩吐出兩個字:「不會。」

黎明時分,天蒙蒙亮。軍帳外,蕭何一邊煮著樹根,一邊掰了一小塊鹽巴扔進去。盧綰走了過來。

蕭何說:「來!坐下嘗嘗。鹽巴煮樹根。」

盧綰說:「不了。丞相,跟您報告一聲,昨晚又有二百人逃跑……包括兩名將軍。」

蕭何淡然地說:「比起兩天前,少多了。」

盧綰說:「丞相,糧食早晚會吃光,不斷地有人凍死、逃跑,咱們現在該怎麼辦啊?我在想,該不會到了南鄭還得吃樹皮吧?」

蕭何淡定地從懷中拿出一個小布袋說:「這就是辦法。」

盧綰眼睛一亮,問:「可以吃?」他馬上將袋中物倒出,卻是一泥土,馬上失望地說:「丞相還是自己留著享用吧。」

蕭何說:「我曾查閱秦宮典籍,記載說蜀中土壤肥沃,利於農耕。因此你去告訴將士們,再堅持最後一段路,等我們到了南鄭,便不會再餓肚子。」

盧綰問:「只憑著這些土嗎?」

蕭何道:「蜀中老百姓都住在山裡,他們千百年來就這樣過日子,從來不知道還能耕地為生。等咱去了,讓那些百姓從山裡出來,教會他們種地,還愁沒糧食嗎?」

盧綰半信半疑地問:「可是這樣險惡的地方,又能種什麼呢?」

蕭何說:「秦宮典籍所示,蜀地曾經早就有過蓄養六畜六禽的記載。只不過後來始皇帝覺得道路崎嶇難行,撒手不管了。這裡才成了流放犯人的地方。牛羊卮犬,鳩鶉雉鴿,咱們照樣能養!嘉魚、河蚌,產卵比乾燥的趙、魏之地還要容易。像水芹、水藻、韭、薺、桃、李、杏、梨這些,就更容易了!」

盧綰聽著連連咽口水說:「可是,我們並沒有種子呀?難道天上會掉嗎?」

蕭何認真地說:「是的,天上掉不了。」

盧綰又沮喪起來。

蕭何說:「從咸陽出發之時,我就準備好了。」

盧綰驚訝地問:「丞相,你連這種東西都帶了?」

蕭何說:「帶了,而且種類齊備。會耕種的人,我也一直帶著。只要咱們熬過這最後一段路,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夜裡,兩個伍長與韓信一起走進一間鄉野小酒館。裡面已經坐了十來個漢軍弟兄,正興高采烈地呼喝著,地下有砸碎的瓦瓮、折斷的棍棒等物品。一見三個人出現在門口,連忙大聲招呼:「伍長!來來來!有肉有酒!」

高個伍長說:「嗬,還以為是我們先找到的,原來你們幾個傢伙早聞到味兒啦!」一個弟兄說:「嗨,一路上凈喝野菜湯啦,正經糧食一點沒沾牙,老遠瞧見這邊冒炊煙,就跑過來啦!來來!有酒!」

韓信道:「私下飲酒,是違抗軍令的……」

高個伍長一樂,說:「私自出營還要問斬呢,咱不也出來了?管那麼多!快活一天是一天。店家!多打些酒來!」

那個兄弟說:「這店主狡猾,還把酒肉藏起來,把弟兄們惹惱了,好打一頓,這才老實!」

韓信問:「人呢?」

那個兄弟說:「到村裡去了,我們湊了點錢,讓他買頭羊回來,殺了吃!」

韓信略一思忖道:「伍長,帶弟兄們趕快走!」

高個伍長錯愕地問:「為什麼?!」

韓信說:「此處民風彪悍,那店主斷不會就此罷休,現在不走,就晚了!」

高個伍長說:「他能怎麼樣?我們還怕他?再說了,是給錢的,又不是搶!」

那個兄弟也說:「對呀!怎麼,你怕啦?你是個軟蛋嗎,韓信?」

這麼說著,那個弟兄伸直了手臂,對著韓信,舉起了酒壺。韓信想了想,突然感到心思黯然,於是便破罐子破摔,接過酒壺,灌了一口說:「喝吧,喝吧,也許喝醉了真能讓人好受些。」

韓信和兩個伍長加入,十來個人散坐在小酒館內,熱熱鬧鬧地大喝起來,自暴自棄,借酒消愁。幾個人正在划拳吆喝,卻在突然之間止住了。

十幾個村民,也許更多,密密匝匝地擠在門口,虎視眈眈瞪著他們。漢軍弟兄面面相覷,突然發出一陣大笑,心說啥陣勢沒見過還怕這個?他們扔下酒壺、肉塊,撲了上去,跟村民廝打成一團!

韓信兀自喝酒吃肉,未加入戰團。有人跌扑滾爬過來,韓信也只是稍稍側了側身子,讓過去,繼續津津有味地啃著雞骨頭——實在餓得太久了。

突然,韓信看見高個伍長被三個村民圍著,夾著,猛揍。韓信將雞骨頭一扔,二話沒說就撲上去,一拳一個,打趴下了!

眾人繼續混戰——

轉過天來,夏侯嬰正帶著士兵以及那個矮小敦實的店主,挨個營帳認人。夏侯嬰身後已經抓住的七八個士兵,被用繩索捆成長串。韓信正在焚燒書簡,看上去像是在烤火。店主緊張地挨個人臉上看過去,沒人應。

韓信鎮靜地做著自己的事,眼皮也沒抬。

夏侯嬰對小店主說:「有沒有?沒有就走!」

店主答道:「沒有!」

夏侯嬰一揮手,這隊人又要去往下一營帳。

店主突然說:「慢著!有他!」他這麼說著就指了指韓信。

夏侯嬰問:「你叫什麼名字?」

韓信說:「韓信!」

夏侯嬰問:「你倒硬氣,為什麼不逃走?」

韓信道:「我沒地方可去。軍法如山,犯了就該受罰,沒什麼可說的。」

夏侯嬰指著韓信手裡竹簡問:「你這是幹嗎?」

韓信說:「這是我自己寫的,我要燒掉它。」

夏侯嬰奪過韓信手中的竹筒,橫豎端詳著問:「你這是寫的什麼呀?」

韓信說:「你自己看吧。」

韓信斜睨夏侯嬰一眼,冷冷地低下頭,他覺得跟夏侯嬰說不著,夏侯嬰覺察到了,立刻道:「老子看得懂還用問你?!我認識它它不認識我!」

韓信說:「請恕我無禮,就算解釋,你也不懂。」

夏侯嬰慍怒地說:「少廢話!帶走!」

眾人上前將韓信繩捆索綁,帶走了。夏侯嬰看看四周,俄頃,最後目光落在韓信的席榻上,韓信的席榻比別處高出不少。夏侯嬰伸手,揭開席榻上的被褥,這不掀也沒關係,一掀,夏侯嬰愣在當場!只見席榻之下,擺滿了竹簡,上下足有三層。

夏侯嬰下令道:「來人,給我把這些全都帶走!」

衛兵立刻上前,斂起了這些竹簡,抱著走了。

夏侯嬰急匆匆地進了蕭何的營帳。蕭何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