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子嬰的幼公主在最後時刻與女婢換了衣服逃出了秦宮,又因為一個非常偶然的巧遇被虞姬收留,兩個人拜了姐妹。項羽看這女孩容貌端正、冰雪聰明,正可做自己的政治婚姻的籌碼,於是就將其許配給了英布。

英布自然是十分高興,高興得連所謂軍政大事也都不再願意參與了,他對項羽說:「英布全聽大哥的意思。你讓我怎麼辦,我就怎麼辦。若違此誓,有如此劍。」說著他拔出劍,擲向地上,劍應聲而斷。

項羽高興地點了點頭,他對自己這一舉措立竿見影的效果非常滿意。

隨後他當著張耳、陳餘、英布和魏豹等人的面將六國貴族一一殺掉,既報了當年之仇,也震懾了這幾路諸侯。當然,這與他事先得到了英布的支持是分不開的。

事情有時候就是如此滑稽和荒唐。項羽費了諸多周章,終於開始了自己規劃之中的分封。諸侯也沒有敢於公開向他表示異議。但十幾個將要被封賞的王,互相之間明爭暗鬥、討價還價還是免不了的。這分封的會議,竟然一開便是兩個多月。

這一天開完了會,項羽回到軍帳中罵道:「一群碩鼠!貪心不足,無恥之徒!」

范增道:「無非是哪裡大些,哪裡小些,讓他們自己去爭吧。還有一件事,如何處置懷王呢?你有什麼想法?」

項羽說:「他當真具有舊楚王族的血統么?在推翻秦以前,為了聚集舊楚的臣民,擁立一個所謂的王孫為王,通過其號令諸將是十分必要的。但如今既然秦已滅亡,那麼這個幌子是否還需要保留呢?」

范增道:「不管怎麼說,你目前不能碰他。」

項羽說:「這我明白,可是我實在不想對他有什麼好臉了!」

范增說:「這樣吧,尊稱他為『義帝』。帝是天下獨一無二的人,但他是義帝!我們說他是,他就是,說他不是,他就……」

項羽點頭道:「義帝好!」

范增說:「還有劉邦怎麼處理?」

項羽一拍腦袋,說:「取地圖來,我看看還剩下什麼。」

范增道:「不妨將巴蜀和漢中連成一片的那塊地方分給劉邦,封他為那裡的王。無論巴也好,蜀也好,還有漢,都是這個地區的名字。你看,巴字就像蚯蚓那樣的蟲子。中原人歷來就用這類字來稱呼這些地區,僅此一點也能使人感到,這裡是蠻荒民族定居的荒涼偏僻之地。蜀也同樣帶有個蟲字,是被視為蟲一樣的人所居住的地方。劉邦這樣被死死地困在這如巨大牢籠般的地方,這和砍掉他的腦袋也沒什麼兩樣。問題是要將關中分給誰,這可是一塊寶地。」

項羽說:「我十分討厭這塊所謂的要地!」

范增道:「臣建議將關中一分為二,分給身為亡秦降將的章邯及其舊同僚司馬欣和董,並分別立三人為王,封章邯為雍王,司馬欣為塞王,董為衢王。還是秦人治秦人為好。」

項羽當場拍板定案:「就這麼辦!」

既然楚懷王已廢為義帝,那麼誰稱帝呢?誰又想稱帝呢?當然是他項羽!但他要重新翻舊皇曆,又來個重新分封諸侯。結果封了十八路諸侯,都被稱為王。漢王劉邦、雍王章邯、塞王司馬欣、翟王董翳、九江王英布、常山王張耳等等。而他自己呢?做個一般的王又不甘心,稱帝又缺乏勇氣,左思右想給自己選了一個既非帝王,而又高出一般「王」的帶有「盟主」味兒的「霸」字加在「王」的前面。他還不忘江東——西楚,於是給自己戴了一個「西楚霸王」的頭銜。

消息傳到劉邦那裡,劉邦大怒。拔出劍來揮砍著酒具和几案,瘋狂地咒罵著:「你個四眼重瞳,老子受你的氣受夠了!老子在你面前低三下四裝孫子裝夠了!到巴蜀哪裡是去稱王?那不分明是把我流放嗎?你要去你去好了,老子就是要在關中稱王,這裡是我最先攻打進來的,為什麼說了又不算數?是可忍孰不可忍!明天,明天我就要發兵去和那個重瞳決一死戰,拼他個你死我活!老虎的屁股摸不得,我就不信這個邪!」

衛士們沒有誰敢上前勸阻,怕被他一怒之下給宰了。劉邦打翻什麼,盧綰馬上過去收拾。兩個人配合得天衣無縫,便好似預先演練過一般。

劉邦怒道:「你是在嘲笑我嗎?」

盧綰認真地說:「主公,我沒有啊。」

劉邦凝視夏侯嬰半晌,突然自嘲地笑了笑,把劍扔到一邊。盧綰又咚咚咚跑過去,拾起劉邦的劍,放回劍架上。弄得劉邦哭笑不得地說:「我口渴。」

盧綰小跑著從角落裡找出一個小木罐子,舀出一塊淡白色的固體蜂蜜,放在劉邦面前的瓷碗內。接著他抱起裝清水的罈子,將水倒進碗里,緩緩地搖晃著碗。

劉邦微微平靜了很多,說:「你每次都這樣!慢性子!沒脾氣。你怎麼就能這麼沒脾氣呢?」盧綰搖晃著碗說:「我沒本事呀。樊噲本事大,脾氣大。主公你本事大,脾氣也大。」

劉邦笑道:「胡說八道!那個本事大脾氣卻小的蕭何怎麼還沒來?」

果然,蕭何的話就是非同一般,他來了以後從容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沛公入巴蜀,依我看,不僅不是災難,還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呢。」

劉邦問:「此話怎講?」

蕭何說:「其實,在項羽、范增,甚至沛公你眼裡,巴蜀都是個地僻道險、窮山惡水的地方,殊不知這是個天大的誤會。那塊地方,原本就氣候適宜、物產豐饒,加上經過秦國百年來的經營,尤其是李冰父子修建的都江堰大壩,此地已經是秦國最富庶的地域。好比主人家建在牆背後的一個大倉庫。這一切,住在關外的中原人士是不明了的,我原來也是不知。但在進入咸陽後,我把秦廷大量的檔案圖籍帶回軍營,仔細查閱過後,通過歷年上繳的賦稅等簿計,發現了這個秘密。天下反秦,烽火連綿,戶口離散,土地荒蕪,唯有巴蜀安定如常,未遭兵災之禍。巴蜀,有肥沃的平原、宏偉的水利、天然的屏障,正是沛公蓄積力量、秣馬厲兵的好去處,如此絕佳勝地,乃天賜之地。《周書》曰: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沛公不喜反憂,豈不是辜負了天意?」

劉邦聽了,大喜:「你說的可是實情?」

蕭何說:「沒有半點虛假。范增犯了個大錯,以為把沛公流放到一個蠻荒之地,哪曉得是送給你一個豐饒的魚米之鄉。沛公不如順勢接受這個封賞,最好連漢中也要過來。」

劉邦說:「向那個傢伙索要漢中?他若不答應,我不是又平白受其羞辱嗎?再說,我們如果真的在巴蜀和漢中住下,一旦實力暴露,項羽也隨時會來滅我們,險惡並未解除啊。」

蕭何道:「在漢中建立王朝固然險惡,但總比平白地犧牲性命好吧?很顯然,我們的力量不如他們!這樣去拼戰,是百戰百敗的。作為主公,能夠承受一人給予的大恥辱,卻建立了萬乘之國的信用,商湯和周武王都給了我們這樣的典範。微臣希望大王能在漢中先立威信,招募賢人,並建立黎民百姓對王朝的信心;待穩定巴蜀後,再反過來收服關中的三個秦將統轄之地,有這樣的實力後,才再來和項羽爭奪天下。」

劉邦道:「你說得有道理,可是,就這樣接受,我劉邦無法向弟兄們交代呀。關中是我們流血流汗打下來的,我在鴻門宴從茅廁里逃出的羞辱和隱忍,可不是為了換來這樣的結果。」

這麼一說,蕭何一時也想不出什麼好的主意來了。於是劉邦就著人去叫張良。看見張良進來,劉邦突然想起了什麼,傳呼了一聲,一位侍從立刻端上了黃金百鎰、珠二斗放在張良面前。

張良不解地問道:「這是何意?」

劉邦說:「鴻門宴上,子房折衝樽俎,使我安然歸來,有大功於我,這點小小的賞賜和你的功勛比較起來,是微不足道的!」

張良一見黃金珠寶豁然醒悟,突然問道:「還有更珍貴的嗎?」

劉邦馬上說:「把那些珠寶抬上來,讓子房先生自己挑選!」

張良知道沛公誤解了自己的意思,連忙說:「不是我要,我是想代沛公送給項伯,讓他去跟項羽疏通一下,看可不可以讓沛公留在漢中。」

計畫順利實施,劉邦在漢中稱王的請求,項羽同意了。張良分析道:「其實,分封之後,項王心中也正七上八下,怕諸侯不服。他這人就是如此,表面上剛愎自用,實際上又優柔寡斷。雖然他對沛公恨之入骨,但又怕天下人指責他不講信用,於是一聽叔父的建議便一口答應下來。」

劉邦說:「一接到項王重新分封的正式任命,為避免再生變故,趕緊準備起程。」

張良又說:「有一個人想見大王,已在帳外等了多時。」

劉邦問:「什麼人?」

張良道:「項羽軍中的騎兵校尉呂馬童,曾經連斬百餘秦軍首級。」

呂馬童進來說:「聽說沛公要去巴蜀,在下想隨沛公前往。」

劉邦說:「難道你不想在項王那裡幹了嗎?」

呂馬童道:「項王正在裁減軍隊,我被允許還歸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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