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項家軍營內,劉邦與部下飢腸轆轆,被項家兵卒招待用飯。眾人大口大口吃著稗子飯,吃得很不害臊。周勃和幾個項家軍抱進來幾瓮酒。眾人喜不自勝。

劉邦和張良坐在遠離眾人的地方,兩個人敘談著。張良說:「沛公,老實說,你猛不丁喊出要打景駒,我還以為……」

劉邦說:「以為我瘋了?!」

張良笑了:「我跟著你去景駒的營寨,只不過想看看這場瘋瘋癲癲的把戲到底如何收場。直到沛公在城下叫陣,我才醒悟過來,原來沛公竟出此奇招,一來能迅速聯絡上項家軍,轉向他們借兵;二來擺脫投景駒而不得的尷尬局面。」

劉邦道:「現在是亂世啊,景駒死了,再去求助別人,哪有那麼近便?出此下策,實屬無奈,讓先生見笑了。」

張良說:「沛公,你可真神哪!在下佩服。」

劉邦道:「哪裡,先生才是大義之人。你敢刺殺皇帝,這樣的作為,我劉邦想都不敢想啊!對您,我才是真心佩服。」

兩個人揖讓,互相敬著酒。

第二天清晨,金角聲聲。營內沸騰起來,項家軍眾兵卒紛紛在營內跑動。

「羽將軍回來啦!將軍回來啦!」

營內人馬擁出軍營,劉邦等夾裹在其中。兵卒漸分左右,列成兩行。劉邦等人破衣爛衫,站在楚兵身邊,十分顯眼。只見地平線上紅光漸盛,一馬躍出,一位年輕將軍金盔紅纓,黑披風隨風飄蕩,雖濺滿泥點血污,卻平添霸氣,宛如天神降臨,這便是項羽。眾將領並轡疾行,緊跟其後。劉邦第一次見到項羽,不禁肅然起敬。

項羽一陣風似的縱馬進營。項家兵卒舉矛如林,高聲歡呼。夏侯嬰、樊噲、盧綰等瞪大了眼,從沒見過這陣勢。

目送項羽進了營,劉邦就跟到了項羽帳外,稟報之後進去,劉邦叫了一聲:「羽將軍!」

項羽道:「沛公……有何見教?」

劉邦直截了當地說:「我聽說將軍乃大義之人,是否願救人於水火?」

項羽道:「何事,直說。」

劉邦說:「實不相瞞,在下目前深陷困境,全因為一個叛徒。這叛徒,原本是我手下一個兄弟,他趁我追擊秦軍之際,佔據了沛縣,令我弟兄流離失所!在下懇求將軍借我一支人馬,前去討伐!」

項羽沉下臉說:「開玩笑!我負有軍令在身,豈能隨意調動士卒?」

劉邦道:「將軍,您知道,我為什麼打景駒?陳勝剛遇難,他就迫不及待打起楚的旗號,這是要幹什麼?自不量力!我最恨的就是乘人之危的小人!叛徒雍齒,也一樣!為一點蠅頭小利,他賣身投靠魏王,反咬我一口!我們都是楚人啊,羽將軍!你說我怎能甘心向魏王低頭!我不服!」

項羽總算轉過身來了,問:「你打算借多少人?」

劉邦心下忐忑,仍沉著地直視項羽:「五千!」

項羽笑了笑:「五千夠嗎?」

劉邦說:「夠了!足夠了!羽將軍高恩大義,在下沒齒難忘!」

項羽道:「不忙稱謝,可以借兵給你,但有個條件。」

劉邦問:「什麼條件?」

項羽說:「借五千,還我八千。」

劉邦驚詫地說:「可是……我沒有那麼多人。」

項羽問:「你有多少?」

劉邦想了想說:「一……三千。」他是把張良的人也算上了。

項羽說:「加上我借你的人,不齊了嗎?」

劉邦這才醒悟,俄頃,斷然決定道:「羽將軍,我明白了。等我平了雍齒,一定投到將軍帳下!」

項羽說:「一言為定。」兩個人擊掌為誓。

項羽突然又說:「想起來了,好像借不了那麼多人。少一些行么?」

劉邦沉吟片刻,咬牙說:「……行,三千也行。」

項羽說:「兩千行嗎?」

劉邦道:「……行!」

項羽說:「那,八百呢?」

劉邦幾乎紅了眼,最後說:「……也行!只要有人就行!」

項羽又說:「我問你,如果我一兵一卒也不借給你,這仇,你還報嗎?」

劉邦說:「此仇必報!」

項羽道:「好!是條漢子!人,我借給你!就這麼定了!」

清晨,霧靄茫茫。夏侯嬰、盧綰、周勃等兄弟從營帳內出來,挎著劍,收拾著行囊,陡然間,突然看到面前的一切,愣住了。劉邦最後一個出營帳,正往腰間挎著佩劍。他也看到了面前的一切,怔住。在他們對面,項家軍營門口,浩浩蕩蕩,行伍齊整,旌旗飄蕩,紅纓亮甲,正是項家軍堂堂五千人馬!領頭的鐘離昧躍馬出陣,翻身下馬,行軍禮道:「沛公!在下鍾離昧,領項家軍五千兵馬,聽從您的調遣!」隨著他的話,十名裨將也在馬上行著軍禮。

劉邦已經激動得說不出話來。項羽帶領親隨縱馬馳來,在陣前與劉邦相見。項羽鄭重地一拱手:「沛公!報仇去吧!別忘了你我之約!」

劉邦感激不盡,鄭重地一揖道:「羽將軍!大恩不言謝。我保證,這五千人,連同我的人馬,一定全為將軍帶回來,一個不少!」

項羽點點頭,掉轉馬頭,和幾名親隨拍馬疾行。劉邦的人全都躬身施禮,等項羽走遠,才直起腰來。劉邦翻身上馬,拔出劍一指:「聽我號令!目標沛縣,大軍出征!」

大軍到達沛縣,魏軍先自開了後面的城門跑了。雍齒也縱馬狂奔,要逃命。一個人斜刺躥出,長矛「噗」地戳進雍齒肋間,雍齒落馬。雍齒揮劍斬斷矛柄,起身奮力砍殺,傷了對手。對手倒地。雍齒踉蹌上前,用劍逼住那人,俯身一看,不禁目瞪口呆——竟是審食其!他正要殺掉他,卻又停下來,因為他的周圍暗了下來,他抬頭一看,全副武裝的楚軍已經將他團團圍住。

雍齒被綁成粽子一般扔在地上。旁邊兩個強悍的劍士蹲踞看守著他。眾弟兄陸續進來。劉邦和雍齒對視。雍齒蓬頭垢面,衣服碎成寸縷,勉強掛在身上,卻依然桀驁不馴。他狠狠迎著劉邦的目光,毫無愧色,毫不示弱。

第二日,街上空無一人,雍齒跪縛於市。離雍齒不遠處,父老兄弟皆跪下,黑壓壓一片。劉邦來了,軍中部將緊隨其後,威風凜凜。劉邦瞪視雍齒。雍齒翻著眼睛看劉邦,一副將死不活的神情。

蕭何宣讀起草的罪狀:「反賊雍齒,犯下十大罪狀!虧恩忘義,芒碭山之中,動我軍心,此罪其一也!妖言謗主,誇耀爭功,此罪其二也!滋擾鄉鄰,欺男霸女,此罪其三也!貪得無厭,賣主投敵,此罪其四也!脅迫父老,手足相殘,此罪其五也……」

劉邦走上前,一揮手:「不必念了!雍齒!你的罪,何止十樁?!今日,當是你的死期!」

劉邦拔劍。人群分開,一個白衣女子哭著奔來。兵士們一時愣住了,沒有阻攔她。女子摔倒,爬向雍齒,用身體護住他道:「我跟了雍齒便是他的人。活,我跟著他。死,我還是跟著他!我不想再守一次寡了。」

劉邦轉過身去,看著眾人,又看了看雍齒,說:「你這無情無義、狗彘不食的賊子!你就算逃走,能逃到哪裡去?天下雖大,將沒有你安身所在!你逃到天邊,我也會將你的狗命取回!真想親手了結了你!不錯!這真是一個不殺人就活不下去的年月!但我要你知道,世道雖亂,頭頂上還有天,天底下還有人心!就算你是個畜生,你也是條性命!」

鄉親們聽了,都緩緩地點頭。劉邦見狀,繼續道:「我不殺你,還有一個理由。我劉邦,有生之年,絕不會向自己的同鄉下毒手。往後,你我恩斷怨絕!你滾吧。」

劉邦割斷雍齒身上的繩索。雍齒站起,不屑地笑了笑。白衣女子抱住雍齒。雍齒帶著女人離開。父老鄉親皆拜服。劉邦面對跪伏一片的沛縣父老,百感交集地說:「沛縣的各位鄉親,你們是被脅迫的,把兵器交出來,回家吧。」鄉親們把武器交出,堆放在城門下的地上。

劉邦又說:「我,就要離開了,將去追隨楚王,痛擊暴秦!此一去,不知何日能回,也不知是否還能回來!劉邦命不足惜,放心不下的,唯有鄉黨父老!但願從此後,各位再不必登城赴死,再不必為誰而賣命!全都回家去吧!關上門,好生過日子!」

眾人無不伏地稽首,人頭攢動,嗚咽哭號聲震天動地。父老扶攜著,潮水般離去,有種劫後餘生的喜悅,口中高聲頌揚沛公仁慈!

劉邦收復了沛縣,依約將自己和張良的人馬都帶回了項梁的大營,項梁突然提出要讓張良隨在他的帳下,劉邦當下沒有別的選擇,只得答應。然後項梁和張良之間有了如下一番對話。

張良說:「項梁公擁立公子心為楚國大王,足孚民望。現在齊趙魏燕,俱已復國,唯獨我故韓,尚且沒有復國。我擔心,將來必然會有人擁立。項梁公何不助我復國呢?要是被別人佔了先著,或許將來與大楚為敵,這不是一件值得憂慮的事嗎?」

項梁道:「這件事,我的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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