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公元前224年,秦王嬴政指揮了統一中國的關鍵一戰。六十萬大軍,如山洪傾瀉,攻打楚國。楚軍主帥項燕奮力抵抗,兵敗,自盡。自盡前他說:「他日我楚人就是只剩三戶,亡秦也必楚!」

項燕是項梁的父親,項羽的爺爺,這把自刎的劍後來由項梁傳給了項羽,項羽自盡時用的也是這把劍。不過那已經是後話了,現在秦始皇滅楚,繼而滅齊。此後,摧枯拉朽,秦王一統天下。

這一天,在豐邑中陽里村,午後的陽光照射著沉寂的街道。老人在土坯茅草頂的房子下打盹兒,孩子在玩耍。偶爾有牛叫聲、鵝叫聲,所有的聲音都顯得有氣無力。村子裡土坯房屋之間的街道,不規則,但也不凌亂。

突然,街巷中出現一個奔跑的黑衣人。他穿著十分體面的絲麻衣服,而且有一雙布鞋。此地的人,基本都是穿草鞋,這個黑衣人跟整個村子都顯得格格不入。他身材像關中人,比此地的人粗壯;他神情慌亂,奔跑速度極快。他跑過去以後,村子裡又平靜下來了,靜得出奇。但這僅僅維持了片刻。街巷中,黑衣人跑出的地方,突然跑出來一群人,拿著叉、耙等工具,向著黑衣人逃跑的方向喊著、追著。

跑在最前面的漢子,時不時撿塊路邊的土塊,扔向黑衣人,這樣,他就耽誤了奔跑,人們都跑到了他前面,但是,他又迅速地追上來,並很快就又跑到了最前面。他的腳力顯然不同尋常。他一邊跑嘴裡還一邊罵罵咧咧的,他就是盧綰。

旁邊那個粗壯的拿著尖刀的漢子,也與眾不同,大秦的律法禁止私人擁有刀具,民間很難看到刀,別人拿的都是耙和棍棒,就他拿的是尖刀,還一手拿了一把。但不會有人對這感到意外,他的打扮是一身皮圍裙、短褲,顯然是個屠夫,他就是樊噲。

眼看著黑衣人出了村子,突然,村口,他的必經之路上,出現一個人,手拿一根大棒,攔住了他的去路。拿大棒子的這人,就是劉邦。

黑衣人開始被劉邦等人毆打。盧綰吼道:「說,都偷了什麼?」黑衣人憤怒地申辯著:「我不是賊!」

劉邦說:「進村就鬼鬼祟祟的,問你找誰,說不出個名姓來,你這口音一聽就是外鄉的,你不是賊誰是?打!」

於是眾人又是一頓拳腳。

打著打著樊噲叫道:「不用打了,我把他騸了,他就老實了。」說著,他把殺狗刀亮了出來。這時候,黑衣人已經被打得鼻青臉腫,見狀,不得不服了軟:「等等,我說!」

聽了這黑衣人的話,劉邦頭上冒了汗,顯得有點虛。他說:「盧綰,你趕緊去縣裡一趟,找蕭何大人過來。」

好長一段時間以後,一輛牛車在茅屋外停了下來,蕭何下車,一個隨從打了一把傘給他遮陽。劉邦等人已經迎候多時了。打了個招呼以後蕭何獨自走進了茅屋。門關上了,劉邦也站在門外。大家面面相覷地站在外面等著,過了一會兒,蕭何與黑衣人一起走出來,顯然他對黑衣人非常恭敬:「您先坐我的車乘去縣裡,我處理一下這裡的事情隨後就來。」

黑衣人瞪了劉邦一眼,上車了。蕭何向黑衣人施禮相送。牛車走遠了。蕭何回頭對劉邦道:「你差點闖了大禍!知道你們抓的是誰嗎?」

劉邦說:「他給我出示了一個官牒,我沒見過這玩意兒,應該是咸陽朝廷里來的吧。」

蕭何點了點頭:「唉,最近清閑不了了。」

已經到了吃飯的時候,於是一行人到了寡婦曹氏開在村口上的小酒店。劉邦喊了一聲:「老闆娘,生意來了。」

曹氏見劉邦又招人來白吃白喝,臉上早已露出不悅的表情。劉邦自顧自地接著說:「把最好的酒拿來,樊噲,你進來,殺一條狗,搬灶台那裡去。」樊噲沒吱聲,向劉邦使眼色,讓他看曹氏。劉邦一點都不受影響地接著說:「老闆娘,其他的菜,揀最好的,儘管上來。」

曹氏臉往下一拉,沒理他,扭身進了廚房。劉邦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招呼著說:「大人,坐,不用客氣。我去再囑咐她兩句。」說著就跟著曹氏進了廚房。

到了廚房裡,劉邦問:「幹嗎拉著個臉?」曹氏伸出手道:「你欠我的酒錢呢?」劉邦笑嘻嘻地不回答,卻伸手去摸曹氏,曹氏把他的手打開了。劉邦越發現出了賴相:「這就給,這就給,連本帶利帶欠你的情,一併給……」他一把摟住曹氏,同時用腳從身後將門掩上。

不一會兒,劉邦端著兩盤菜笑呵呵走出來,原本面帶慍色的曹氏已被哄得笑嘻嘻的了,她跟著走出來說:「諸位,不要客氣,把這裡當自己家一樣,要什麼跟我說,小店口味,要是吃不慣,多擔待啊。」

大家坐定了喝酒,蕭何突然說:「皇帝要來了。今日你們抓的這位,就是朝廷派來打前站的。」

劉邦醉醺醺地回到家裡的時候,一家人正在吃飯。二哥、大嫂、二嫂看著他又是這麼一副樣子回來,很是不滿。劉太公說:「季,你坐下。你看看你二哥,種莊稼種桑麻,起早貪黑,才換來全家的衣食無憂。你呢?你每日飲酒,不置產業,打算這樣混到何時?」

劉邦馬上說:「我不種地是因為我有偉大的事情要做。」

二哥不屑地問:「什麼偉大的事情?跟寡婦偷情也是偉大的事?」

劉邦道:「大哥,我會出人頭地的。我現在不種地是為了將來咱都不用種地。」

二嫂聽他這麼說,不禁冷笑起來。二哥說:「我們家是閭左人,酤酒賣餅,鬥雞蹴鞠,不是正道。不種地,永遠沒有出人頭地之日……」

劉邦自顧自地說:「知道今天我幹什麼去了?我跟縣裡的縣掾大人蕭何一起喝酒,我們一見如故……你們懂什麼?好了,酒上頭了,我要睡了。」

劉邦到了裡屋躺下,眼望著房梁。一隻老鼠在樑上張望。他拿起鞋,向著房梁扔去,那隻老鼠立刻倉皇地逃了。

就在劉邦這麼在村子裡「胸懷大志」的時候,咸陽城裡正有另一撥人在為另外的事情而忙碌著。

人聲鼎沸的街道上,老百姓正忙於農祭日的準備。轉彎處,有一輛木柄貨車慢慢地走過。車上藏著酒,用布幔掩著。車邊乃是項氏叔侄四人。巡邏軍士從貨車邊經過,轉過拐角。

項羽憤然地說:「我等乃英烈之後,我很想知道,這樣躲躲藏藏的日子何時是個頭!」這麼說著,他一巴掌猛地拍在了車上。

項梁說:「你看如今的咸陽城,兵士終日帶甲巡邏,戌時便關門閉戶。這正是虛弱的表現。秦王自認為依靠武力就能千秋萬代,這是痴人說夢。等待吧,假以時日天下必四起而反。不過要記住,莽撞只會白白搭上性命,什麼都做不了。我們深入險地,不是來鬥狠使氣的,那不過是村野匹夫的行為!」

到了聚會的地點以後,他們把牛胙、市酒、豚耳之類的吃食都擺好,眾貴族就開始迫不及待地吃喝了。很快就已經有人進入了爛醉之態。項梁、項伯正襟危坐,項莊站在項梁身後。項羽閉目立於門邊。

項梁看著一個空著的座位問:「平原孔先生今天沒來?可是病了?」一個貴族忙接話道:「先生所言不錯。家兄確是身有小恙。」

項梁認真地說:「待我前去探望。」說罷就要起身。

那貴族趕緊起身道:「無礙,無礙。」

兩個人對視。貴族臉色緊張,冒出汗來。

項伯打著圓場說:「既說無礙,兄且安坐。」項梁這才重新坐下。

項羽低聲地說:「叔父又何必給這些鼠輩們好臉色。今日送金,明日贈玉。我看他們遲早會背信棄義。」

項梁道:「我何嘗不知。他們的自尊早就隨著暴秦的鐵騎灰飛煙滅了。每月的聚會,他們不過是為了私釀的酒而來。但是羽兒,你要記住。有朝一日,他們會成為揭竿反秦的盟友。要善待你的盟友,不論自己有多麼強大。」

項羽傲然地說:「我恐怕不需要這樣的盟友!」

這時候,人群中一個嗓音尖澀地說:「依我之見,這農祭日聚會,不如從此就取消了吧。」

項梁聞言一驚,不動聲色觀察眾人。眾貴族面色沉沉,似乎早知此事。項梁項伯對視一眼,項伯點點頭。項梁說:「說話這位是淮陽彭先生。敢問可是項某有不周之處。」

人群中,適才說話之人站起道:「現在滿城都是李斯的耳目,我們在這裡聚集,他李斯怕是知道的呀!」

項梁不動聲色地問:「那又如何?」

貴族彭說:「你雖不明言,我等心裡哪一個不清楚。六國已經亡了,這是無力回天的事情。我們以農祭為名的集會,遲早會被取締的。」

項梁微笑著說:「取締?」

貴族彭道:「正是。現在始皇帝一統天下,百姓安居。他對我們六國舊人也是禮待有加。」

項伯譏諷地說:「好一個禮待有加。」

貴族彭說:「難道不是嗎?有衣穿,有肉吃,不用淪為苦力。我們保住了性命,這是最重要的!」

項伯道:「苟且於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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