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觀眾?還是投手?

我在一樓樓梯口轉角的公布欄,貼上一張啟示。

「大家好,住得還習慣嗎?我今天不見了一串鑰匙,那串鑰匙是大家鑰匙的備份,我這邊沒有多打第二份,所以請撿到的人放在客廳桌上,或拿到我房間給我,謝謝。PS:為了防止大家也弄丟自己的鑰匙,到時候誰也打不開房間的情況,請每個人將鑰匙多打一份給我,否則被鎖在門外時須自費請鎖匠開門換鎖。房東啟

。」

我冷笑,這樣一來,穎如即使當時懷疑房間里有人鬼鬼祟祟,也不會猜到我頭上。

而是撿到那串所有人房門鑰匙的「潛入者」。

至於誰是潛入者?

不是我,也不是嫁禍給不存在的人。

「給你。」

我將舊的鑰匙串放在老張門口的鞋子里,故意只露出一小截金屬以免顯得太刻意。

你猜得對,我當然重打了一份鑰匙,剛剛從麥當勞出來後,隨即去請五金行打的。

為什麼選老張?老張是我心中的最佳人選,他一定想都沒想過能夠擁有這棟樓最高的權力、與我平行的權力。

而這正是偷窺成癖的他,所追求的兩個超能力。

Peeping Power。

Invasive Ability。

我看著走廊上的針孔畫面,老張在穿鞋的時候發現這個神秘的禮物。

「你不會還給我的,你不會還給我的。」我不斷念著,看著老張緊張地走進房間,看著鑰匙串皺著眉頭。

但他的嘴角揚起的角度很邪惡。

「收下吧,然後展開你的探險。」我說。

老張打開抽屜,將鑰匙放在裡面,然後振臂輕喝了一聲。

很好。

我一邊替老張高興,一邊替被綁在椅子上的陌生男子感到悲哀。

他已經連續吃了三天的安眠藥,每三、四個小時就被穎如喂葯一次,而穎如睡前則會給更多的份量。

更多,但不至於太過量。雖然我看不出穎如是怎麼拿捏的。

「就算不昏死,也乾死你了。」我看著屏幕。

那男人最後一次失禁已經是27個小時以前的事,但他除了一點點和著安眠藥進肚的水以外,什麼也沒喝。如果強灌昏迷的人液體,液體多半會流進氣管而不是食道,只有死的更快。但爽快多了。

穎如當然也知道。

但我說過了,犯罪除了是一種高深的心理狀態,也是一種專業。

穎如從衣櫃里拿出一個肥大的針筒時,我以為她殘忍到要用注射生理食鹽水或葡萄糖的方式,苟延殘喘那男人的爛命,但穎如卻從詭異的小木箱里拿出珍藏已久的絕對過期牛奶。

「妳這女人究竟會瘋到什麼程度?」我訝然。

穎如將牛奶灌滿針筒,套上看似不慎衛生的注射針後,她專註地將針刺進男人手臂靜脈,慢慢推送泛黃的牛奶。

我好想吐。

穎如連續注射了大約五百毫克的牛奶,於是那男人晚上又開始失禁,我看了真的很反胃。

接著,穎如拿出手動式虹吸管,一端慢慢推進男人嘴裡的食道,手捏著另一端的塑料空氣球,抽出水桶里的水灌進男人的胃裡。

水桶里的水減少許多,於是穎如將虹吸管拔出,摸著男人的額頭,拿著溫度計讓男人含在舌下。

我看不清楚溫度計顯示幾度,但這舉動應該表示男人正在發燒,我健康教育念的不好,但我猜想這應該是男人體內的白血球正在跟過期牛奶里的病菌大戰的關係吧。

穎如躺在床上,捧著計算機敲敲打打,累了就看書、喂葯、擦地、睡覺,好像正在貼身照顧一個病人。她製造出來的病人。

真不知道那跟她第一次見面的男人,是因為什麼特質才被選中,抑或是隨機的不幸。

這件事讓我感觸很深。

不幸,到底是不是一種隨機的結果?上帝如果是個瘋狂的投手,朝著滿坑滿谷的球場觀眾扔出一記大暴投,誰給砸中了就是不幸。

那麼,儘管被這種大暴投K中腦袋瓜的機率很低,但一旦給K中了,你的人生就掛了,且人人都有機會。就像那個本想要一夜情現在卻坐在椅子上發燒的男人。

所以該怎麼辦呢?

難道就任由上帝不幸的大暴投砸掛自己嗎?

不,也許有個辦法。

如果投球的人不只是上帝。

如果我也能爬出等待不幸的觀眾席,站上投手丘。

我得好好思考這個可能。

另一方面,我想老張也應該開始觀察每個人出入房間的時間慣性了,畢竟關於犯罪的事情不光需要天生的敏銳,還得依靠刻苦的調查。專業。

於是,老張開始有意無意增多他往返一樓的次數,經過陳小姐的房門時都會低頭注意陳小姐的鞋子還剩幾雙,有沒有男人的鞋子等等。

跟我想的一樣,老張對漂亮淫蕩的陳小姐最有興趣,他也一定觀察出陳小姐每個禮拜四都沒有帶男友回家這事實。

另一方面,雖然穎如長得也很清秀,但穎如住在老張樓上,老張要藉機往返五樓或天台以便觀察穎如的作息是比較奇怪的。

我一直期待著老張偷偷潛入陳小姐房間的一天,去偷條內褲或是躺在床上滾一下之類的。但老張似乎很沉的住氣,大概是「如果被發現的後果」的想像阻礙了他的侵入計畫,或是他另有盤算。

也好,晚點也好。

因為我腦子很亂很亂,深怕自己終究站不上投手丘。

穎如給了我一個措手不及,一次在我的腦中注入太多震撼的想法。

回到我的布局。

筆記本上充滿了零碎的塗鴉,我卻沒有很好的靈感編織一個故事,更缺乏精密控制「時間流程」跟「空間交錯」的能力。

我的統計數據還不夠多,是事實,但穎如跟一具准死屍給我一個震撼教育,那就是:「所有人都可能突變」。

如果我無法掌握突變的可能程度,我就會被無法預料的突發事件給擊倒,到時候,即使無意間成就了一出好戲,卻是跟我毫無干係。那只是偶然,然後很有趣而已。

雖說如此,但我心裡明白,像穎如這種外表一點蛛絲馬跡都看不出來的瘋子實在少有。我相信只要猜到這顆不定時炸彈爆炸的時間,整個劇本就能驚奇地將每個房客、每個事件都扣連在一起。

沒錯。

這可以說是最近幾年市面上一些「很能表現導演與編劇的設計感」的好電影的特色。那些電影通常內容雜亂紛呈令人摸不著頭緒,但在步入結局的幾分鐘內,讓所有的、各自運作的劇情線,因為種種機緣湊巧撞擊在一起,然後迅速在眼花撩亂的掌聲中落幕。

例如偷拐搶騙、愛情靈藥、猜火車等。

但那些電影只是電影,將所有兵分多路的支線全搭在一起,只是戲外導演運用的、演員不可抗拒的「巧合」。

我所面臨的,則是真實世界。

我必須先構思出幾個一定要達到的「名場面」,然後想辦法去實踐它。

吃著剛剛從樓下冰箱里端出來的、郭力買的冰淇淋蛋糕,我一次觀看六個電視屏幕尋找靈感,但主要的焦點還是放在老張跟穎如身上。

最基本的,一個角色原本就具有至少一個特色,而導演我需要將他們的特色刻划出來,強化、或甚至賦予更適合他們的特色。

老張嗜愛色情偷窺,我給了他peeping power&invasive ability。就等他什麼時候蛻變。

穎如截然兩人,一個文靜如開水、一個像變態護士。

我該給她什麼?或應該迴避她什麼?

應該積極地讓她變成戲劇里最辛辣的部份,還是該消極的防止她破壞?

無論如何都很難。

柏彥無聊嗜睡嗜打手槍,我該給他什麼?

或想辦法惡整他,讓他變成一個可笑的戲劇零件?

這個主意好。

郭力成熟善交際,算是令狐的主人。

令狐則幾乎倒了過來,嗯......

應該思考如何利用他們是同性戀這項特質。

陳小姐縱然看似淫蕩,但她為什麼要交兩個男友?

這個原因陳小姐自然不會無緣無故自言自語讓我聽到。

應該想辦法讓這個醜聞被其中一個男友揭穿嗎?

王先生呢?

他除了一直在壓抑想侵犯女兒的慾望,他甚至比柏彥還要無趣。

不過他終究有個女兒。

這樣很好。

我看著電視屏幕,穎如剛剛起床。

這是她綁架男人的第五天,男人逐漸在椅子上枯萎,一點反抗的可能都不存在了。

穎如大大降低了安眠藥的劑量,我想光是發高燒不退就足以癱瘓任何人,何況這幾天那男人什麼東西也沒吃,只是被猛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