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4.交遊

張宗昌任北京暫編第一師師長時,認識了財政部次長潘復,兩人打得火熱。潘復在京津都有大宅子,張宗昌每到兩地,必以潘家為尋歡作樂之落腳點。有一次張在潘家與其他顯要打牌,輸出去萬餘元,被「打立」了,無法付現,更不能一走了之。尷尬之際,潘將其親信、邊業銀行經理王琦找來,代為墊付。張對潘非常感激,視為可共患難的朋友。

1927年,康有為來天津見溥儀,住在日租界息游別墅。一日,潘復請康吃飯。康有為早年以變法名世,晚年則以書法名世。他在潘家當眾揮毫,凡是來赴宴的客人人手一幅,來者不拒。結果從早8點到晚8點,康有為連續寫了12個小時,始終興緻勃勃,毫無倦意。

潘復退出政界後,天津小營門家中仍是一派「座上客常滿,樽中酒不空」的熱鬧氣氛。商震、于學忠、宋哲元、孫殿英等在朝在野的軍閥及金融界聞人陳亦侯、王孟鍾等都是他家的常客。偶有家中不宴客時,他便外出消遣。潘本來不抽大煙,由於天天熬夜應酬,體力日益難支,漸漸也染上了煙癮。

老牌軍閥陳調元喜交際,好熱鬧,出手闊綽。他任軍事參議院院長時,其南京龔家橋的公館每天車水馬龍。南京政府的大員如張群、顧祝同、張厲生、蔣作賓、賀國光、張篤倫、熊斌等等都是他家的常客。其公館熙熙攘攘,儼若一招待所。一日,一鄉下老頭找來,從容地朝里走,門衛問他找誰,對方答:這是我的公館。門衛說:你弄錯了,這裡是陳調元總指揮的公館。老頭說:陳調元是我兒子,這不就是我的公館嗎?其時陳父已死,陳母尚在。老頭確實弄錯了。陳調元事後說:「這才倒霉呢,哪裡鑽出個爸爸來哩。」

蕭乾十幾歲時,考進北新書局當練習生,給不少名人送過刊物或稿酬。多年後,他在上海見到魯迅,問魯迅還認不認得他。魯迅定睛看了蕭乾好半天后,親切地笑了起來。

上海書畫名家王一亭(名震)交遊甚廣。他的作品雖有潤格,但常有熟人介紹,不付潤資,王也一律應酬,只是在下款「王震」兩字的上面,加「白龍山人」四字。「白龍」為「白弄」的諧音。

上世紀30年代,段祺瑞定居上海,蔣介石曾登門拜訪。段祺瑞的小女兒段式巽回憶說:「那次蔣氏來訪,管門的不認識,竟未啟大門迎車入內,聽任蔣車停在路旁、局促車內坐待。我從二樓遙見似有客至,下樓向僕役詢問,接過名刺,則赫然蔣氏。急忙迎入,並扶老父出見。蔣氏向老人先致問候之意,坐定後又對老人的起居寒暖、身體現狀及醫療情況等,詢問甚詳。情意殷勤,言詞親切。坐了一個多小時方辭去。」

曹聚仁從浙江第一師範畢業後,先在上海當了三年家庭教師,後拜章太炎為師。他的交遊生活,也就此開始。曹晚年回憶說:「就在《國民日報》那一小圈子中,除了邵力子先生和陳望道、劉大白、夏丏尊諸師,我便認識了詩人葉楚傖、柳亞子、胡樸安諸氏,同時也結識了陳仲甫、戴季陶諸氏和孫中山先生。我還記得亞子先生寫了一封信給我,寫得非常潦草,他附了一句有趣的話:『你如不認識的話,我當面念給你聽。』孫中山呢,在環龍路接見我們時,因為袁業裕兄多了嘴,他笑語我們:『你們小孩子,還不懂!』」

韓亮侯留學日本時,有一次去聽西洋音樂會,身邊坐著一個衣衫襤褸的觀眾,與滿堂附庸風雅的闊人們形成鮮明反差。韓不免有些詫異:他的門票是如何得來的呢?散場時,彼此打了個招呼,此人邀請韓到其寓所坐坐,韓為好奇心所驅使,就跟著去了。步行片刻,兩人來到一所很講究的洋房,主人住在二樓,一進門,韓大吃一驚,滿壁皆書,書架上擺著許多精巧的玩意兒,屋角有一架鋼琴,韓被弄得越發糊塗了。主人隨後脫去破衣,換上筆挺的西裝,請客人出去吃飯——此人便是李叔同。

1936年5月,弘一法師到青島講律,住了半年。其間,沈鴻烈市長和朱子橋將軍曾聯名請他吃飯,並事先約好時間。弘一法師當日爽約,託人帶去一張紙條,上寫一首打油詩:「昨日曾將今日期,短榻危坐靜維思。為僧只合居山谷,國士筵中甚不宜。」沈看後表情尷尬,有點下不來台,覺著堂堂市長請一個窮和尚吃飯,對方居然不給面子;朱則大喜:「今天得到一件最珍貴的墨寶,收穫不小!」

比起弘一法師,拈花寺住持全朗則是另一副做派。他與不少皇親貴冑、達官顯宦、實力派人物如那親王、攝政王、慶親王、吳佩孚、張鎮芳、孫傳芳、盧永祥等都有密切來往。吳佩孚甚至一度住在拈花寺。此外北京銀行界、商界的富豪們,也不乏全朗的好友。

法源寺住持梵月也利用寺中開弔、停靈等機會,結交了不少「人物」,每逢這些人光臨,梵月必顯出無微不至的關照,為他們備好名廚、美酒、鴉片等等,賭博更是這裡一種時常消遣的娛樂。

現明和尚任廣濟寺住持幾十年,九度開壇傳戒,有統計說他所收弟子在萬人以上。當中包括軍閥、官僚、政客、地主、富豪、妓女、地痞、流氓等等,可謂三教九流,無所不收。如阮忠樞之妾、潘復、張學良、靳雲鵬、薑桂題、江朝宗、王懷慶、王琦、王揖唐、潘毓桂、殷汝耕夫婦、榮臻、褚民誼、萬福麟、石友三夫婦、曹汝霖、吳佩孚的親屬、袁世凱的第六妾、張宗昌的小妾等等,都是他的皈依弟子。

著名買辦雍劍秋曾不惜本錢結交權貴。民國初年,他花7000兩銀子在德國定購一輛Pvolos卧車,送給了權勢人物徐樹錚。這是當時北京街頭最新款的一輛頂級轎車。1925年,雍在天津英租界旁邊的荒地上蓋了一個西湖飯店,室內設施極盡歐化,一時鶴立雞群。張學良到天津時,曾慕名親臨觀覽,雍為他舉行了盛大的招待會。後來,軍閥顯要頻頻光顧,雍以招待這些人為樂。商震與雍都是基督徒,過從甚密。他有時來這裡一住就是半年,膳宿費在所不計。

1919年前後,載漪一家客居甘州。其子溥僎結識了中衛縣縣長高景寰、曾任左宗棠幕僚的龔運。三人初系文友之交,後友情日深,有結為異性兄弟的意思。溥僎將此意稟告載漪,載漪沉吟片刻,說:「結拜兄弟要彼此換帖,寫上祖上三代的名字……咱上三代曾祖父是道光皇帝。」載漪認為皇帝的名字不能隨意使用,只允許三人結為不具形式的口盟兄弟。

張宗昌平時好花錢交友。馮國璋任江蘇都督時,陳調元是馮的憲兵司令,與張宗昌有交情。兩人一起嫖賭,不分你我。張甚至還出資幫陳娶了上海名妓花四寶當姨太太。後來兩人分屬的兩軍在蘇北對壘,陳下令把大軍調開,讓張不費一槍一彈而佔領徐州,直迫浦口。

蔣經國善交際,待人豪爽。1945年10月,他和熊式輝、張嘉璈等到長春,與蘇聯方面談判接收事項,住在東北外交特派員公署。公署所雇廚師在吳佩孚家做過飯,中西菜通「吃」,拿手的是紅燒魚翅、海參等。蔣經國常在這裡設宴,來吃飯的既有張嘉璈、杜聿明、王叔銘、莫德惠等人,也有來採訪的記者如中央社劉竹舟、《大公報》呂德潤等,還有空軍飛行員等工作人員。蔣經國在東北逗留期間,「座上客常滿,樽中酒不空」,酒酣耳熱之際,蔣談笑風生,氣氛極為熱烈。

1925年,徐樹錚到歐洲遊歷時忽發奇想:推選張謇當總統。他先把風吹到南通。當年11月,徐樹錚回國,即到南京拉著孫傳芳同去南通訪張謇。張對二人設盛宴招待,酒勁上來後,徐樹錚戲癮大發,正好有上海去的崑曲名票搭配,徐便高唱一曲。唱後徐很得意,向張索詩,說:「能與梅郎一例否?」張謇便口佔一絕贈徐:「將軍高唱大江東,氣與梅郎角兩雄。識得剛柔離合意,平章休問老村翁。」徐心領神會,未再遊說。

聶紺弩在《中華日報》編副刊《動向》時,從不約稿,稿件全部從投稿中選取。一天,他收到一份用普通白紙而不是稿紙寫成的稿子,毛筆字,通篇沒有任何塗改,署的是筆名。聶紺弩讀後感到這文章不是一般人能寫得出來的,就去找友人葉紫辨認。葉與魯迅有來往,一看即說:「肯定是老頭兒(指魯迅)的。」聶紺弩因此與魯迅有了交往,並把魯迅網羅為一個主要作者。聶還徵得報館老闆林柏生的同意,凡是魯迅的短稿,稿酬一律每篇3元,而一般稿酬是千字1元。魯迅後來和聶紺弩開玩笑說:「那我以後投給你的稿子要越來越短了。」

上世紀20年代,北大的一些名教授如錢玄同、胡適等都看不起寫通俗小說的張恨水,獨劉半農不這樣。劉主編《世界日報》副刊時,因登出張恨水的《春明外史》,錢玄同恥於與張為伍,給劉半農寫公開信聲明從此不再給《世界日報》副刊撰稿。劉半農卻不為所動,依然與張恨水保持交往。一次劉應邀去張任校長的學校演說,他對學生們說:「你們張校長是當今的小說大家,他的成就越過了李伯元、吳趼人、曾孟朴這些人。你們在他辦的學校上學,是很幸福的事情。」

方光燾曾介紹許傑到上海立達學園兼課。一次方請許在江灣街上一個小酒館喝酒,席間方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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