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飲食

梁實秋的同學張心一是甘肅人,喜食蔥蒜;其妻是江蘇人,家裡忌食蔥蒜。一次張心一到青島,梁實秋在家宴客,張事先要梁給他準備一盤子大蔥。梁從其所欲,備足了大蔥和幾張家常餅。客到後,狼吞虎咽地吃著烙餅卷大蔥,頃刻而罄,直吃得滿頭大汗,對滿桌子的其他菜竟未動筷子。張告訴梁,這是他數年來第一頓如意的飽餐。

1929年蔣馮大戰馮玉祥失敗後,被閻錫山騙到山西軟禁起來。《大公報》記者徐鑄成被派去採訪。時馮住在閻錫山的老家五台縣建安村,此前,徐曾在晉祠採訪過馮,算是熟人了。當晚馮玉祥請徐鑄成一起用餐,菜很簡單,四盆葷素加一個火鍋。時值馮的部下起兵討蔣,徐便向馮問起戰情,有否捷報傳來。馮笑答:「我的消息,哪有你們記者靈呀。老實告訴你,我現在新聞的唯一來源,就是它。」馮用筷子指著桌子上的火鍋說:「每次,他們打好了,火鍋里就有了肉片、肉丸;如果今天只有白菜、粉條,那一定是他們失利了。這是我屢試不爽的。今天,你看,這裡面肉片,肉丸不少,還有幾條海參,看來,一定又打了大勝仗了。」

南昌起義失敗後,葉挺和聶榮臻流落香港。漂泊數日,囊中羞澀,為了省錢,他們選了一家靠近池塘的早茶店吃飯。當時小飯館都以數桌上的盤子算賬,葉挺一邊吃,一邊偷著把吃光的盤子扔進池塘。

商震有「五洋」將軍之稱,即穿洋服、吃洋飯、住洋房、騎洋馬、打洋球。他家雇有西餐廚師。商震任軍長時,一次召手下三個師的參謀長去家裡議事,飯點上用西餐款待,同席另有兩個客人。這倆人顯然對西餐的吃法不太明白,誤把一盆用來洗手的水當湯喝了,商震為免使二人尷尬,也故意喝了一勺,說:「開過的水,可以喝。」

北洋政客潘復有個怪癖,吃飯時每樣菜必先夾一筷子放在自己的盤子里。倘別人先動筷子,他對那樣菜便不再舉箸。不論外面赴宴或自家用餐,一概如此。

末代皇帝溥儀曾憶及第一次吃西餐時的情景:「我叫太監到六國飯店去買西餐。店裡問:『要買幾份?』太監說:『反正多拿吧!』店裡要派人來擺刀叉什麼的,太監說:『那怎麼成!你們可不能到宮裡去。我們自己擺!』好啊,大碗大碟擺滿了一大桌子,菜多得出奇。我看見一碟黃油,黏糊糊的,不知道該怎麼個吃法,就對太監說:『你們嘗一嘗!』他們吃了一口,連聲說:『太難吃了,太難吃了!』我還記得,湯是用烏龜做的,也很難吃。」

清末端郡王載漪,庚子事變後充軍西北二十餘年。他生性善飲,自稱從不知醉酒的滋味。他在阿拉善定居蒙古羅王府,常與羅王作通宵之飲,一晚上能喝個三四斤白酒。當年載漪是主戰派,一次酒後,他對羅王說:八國軍隊加在一起不過幾萬人,聯軍只是依仗武器及海運之利佔得一時優勢。戰事失利朝廷可以遷都,之後調動全國兵馬整軍再戰。太后錯在只知道有北京,只想回皇宮……大清國就壞在了一個「和」字上。

天津泰昌洋行老闆李全泰有一次過生日,在有名的商行分所做東,用的是義和成飯莊的八八(64樣菜)上等酒席,一桌約幾十元,當年一袋麵粉不過二元。一擺就是20桌。席間,來賓同聲盛讚紅扒鴨和紅燒魚翅做得好。次日恰逢中秋,李壽星一高興,把飯莊老闆叫來說:「老爺們都說今天菜做得好,明天照原樣,給我做20桌,一直預備到本月底,仍請原人在這裡吃飯。」這一下,李全泰花了8000餘元。

抗戰期間,華北敵偽組織想讓曹汝霖出任糧食局偽職。曹多少吸取了以前的一些教訓,說:「日本人吃糧食不受限制,單管中國人,我怎麼管?這不是找罵嗎?」那時,北平的老百姓都吃用四十多種雜糧渣滓湊起來的一種混合面。一天,曹把混合面窩頭帶到偽華北政務委員會,對漢奸頭子王克敏說:「這樣的糧食怎麼能讓老百姓下咽!」王克敏聽後,拿起窩頭就咬了一口,說:「這他媽怎麼不能吃!」

馮玉祥任陸軍檢閱使時,一次患小腸疝氣,在家養病。某日,黎元洪去看馮,馮藉機向黎叫苦,稱部隊軍士每天只能吃上小米飯,希望黎元洪多撥給一些糧餉,黎答:「小米最富營養價值,多吃頭腦清楚,我很愛吃。」

瞿秋白臨刑前,在《多餘的話》的末尾寫道:「中國的豆腐也是很好吃的東西,世界第一。」

「勝芳蔡」起家於河北霸縣,後移居天津,成為名噪一時的「天津八大家」之一。到了第三代,飲食上已奢靡無度、隨心所欲甚至無所不用其極了。蔡次泉早點必吃甜食,而且每天必花樣翻新家中雇有專門的甜點廚師。蔡家養著不少鴨子,用糯米當飼料,喂肥後熬湯,蔡只喝湯不吃肉。蔡尤好紫蟹、銀魚,但都只吃活的。每年冬天,派人在三岔河口不分晝夜地輪流守候於漁船,捕撈活銀魚(銀魚出水後片刻即死)。

馬其昌是袁世凱時代總統府的「典膳」,負責袁私人的廚房,大約有20個以上的傭人歸其管。袁世凱的伙食費本來是每天100元,某日袁問馬:「我一天飯費花多少錢?」馬據實告以百元,袁連聲說「要減要減」,遂減為60元。袁每天得喝雞湯,負責熬湯的雞湯劉,是袁從天津直隸總督任上帶過來的專人,退休後子承父業。

袁世凱每天吃兩頓飯。他是河南人,但不吃家鄉飯,而是由天津一個姓徐的廚子掌勺,整成了天津口味。據說徐冬天上灶,身穿青緞子面狐腿皮襖,顯見是隨著袁的發跡也發(天津話,讀四聲)了。

作家李准生長在河南農村。抗戰期間,他在達德中學讀書時,逢河南大旱,學校的伙食標準一再看減。先是停止供應饅頭,每天兩頓面片。李准在同學裡,屬於年紀和個頭都不大的。逢開飯,兩大鍋面片抬出來,個大力壯的學生便擠到前頭,每人把著一把長把勺子,專撈麵片。這些孩子的「撈技」也很高超,用勺子一攪,再一撈,稠的就進碗了。待李准這樣身單力薄年紀又小的孩子湊到跟前時,往往就剩下半鍋麵湯了。隨著旱情的發展,片兒湯也喝不上了,開始「跑灶」。李准回憶說:「每星期天回家背點紅薯麵餅饃,由母親烙好卷點韭菜花,背到學校,每天啃點干餅饃,喝點開水。」

陳強當年作為熱血青年,先到延安,入魯藝,後隨文藝大軍開往敵後。此期間日夜行軍,翻山越嶺,備嘗艱辛,經常是幾天也吃不上一頓正經飯。一日,部隊到達太行山區一個叫張谷庄的村子休整,邊區政府送來糧食。他們都跟餓狼似的,無論男女,沒人摟得住。陳強一氣吃了四大缸子麵條。據他回憶,那頓飯平均每人吃兩斤。後來隨隊的醫生勸大家少吃,說這是患了胃擴張的毛病。

正品尼姑在廟近60年,她晚年回憶說:「入廟以後,必須吃齋。吃齋有兩種,一是吃全齋,就是長年吃素,魚肉類不能吃,蔥蒜不能吃,就連雞蛋也不能吃,只能吃豆腐、蔬菜一類的東西。再是吃花齋,即每年舊曆六月、臘月和每月的初一、十五吃素,其他時間可以吃葷。一般是師父吃全齋,也要求自己的徒弟跟著吃全齋;師父吃花齋,徒弟也就吃花齋。」正品是山東人,在廟裡學會了烹調,曾站廚房掌勺。

虞洽卿喜歡吃豬下水。虞公館附近有一家名同華樓的寧波菜館,店內的一道「糟缽頭」,為其他寧波菜館所不見,相傳為虞洽卿親授。這道菜就是把豬腸、心、肝、肺之類切成薄片,用砂鍋文火燉幾個小時,直至豬雜酥爛,再加上糟鹵後取食,據說其味無窮。有很長一段時間,虞洽卿每天中午來此吃飯,總是兩碗米飯一個缽頭,吃完便走。

拈花寺是京城名剎,民國時期,廟裡的和尚等級分明,過著迥然不同的生活。方丈朝則牛奶,夕則銀耳,雖是素食,卻不失為美味佳肴,且價高於葷味。稍遜於方丈的是寺中的「中層幹部」,即一些「職事」僧,他們每頓四菜一湯,每五天吃一次麵條,平時中午與清眾同飯菜,下午則一律吃白米飯。一般清眾每日兩干一稀,中午和晚上都吃粗糧,隔天吃一次白米飯,初一、十五吃饅頭,副食是大鍋菜和鹹菜。

當年,京城的高等居士被各寺廟奉為上賓,他們一入廟,全寺上下都得跟著忙活,唯恐招待不周,也顧不得什麼禁例了。大居士鄭文軒的妻子每到拈花寺都非去方丈室抽大煙不可。一次,廚房忘了做杏仁豆腐,鄭太太大為不滿,臨走放話:「以後再也不到拈花寺來了。」就因為這句話,全寺僧眾挨了方丈全朗和尚的半天臭訓。

李叔同出家數年後,一次,他在浙江師範教過的學生李鴻梁去廟裡拜訪。弘一法師說:你來得很巧,今天寺里吃「羅漢菜」,你在這裡吃中飯。開飯時,李見桌子上擺著六碗菜,弘一法師換上破衣,指著桌上兩碗同樣的菜對李說:「這就是羅漢菜。」又說明了另外四色不同樣的菜,是他特地告訴廚房臨時添的,可知僧眾平時午飯只有一種菜。所謂羅漢菜,是蠶豆、豇豆、茄子等等用白水煮熟再加上一點鹽的一種什錦菜,各種菜都能充分保持原味。弘一法師大概偏好這一口,那天就著羅漢菜吃了三碗飯。

印光法師是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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