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弗洛伊德故居

郎周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鋪著花格子布的沙發躺椅上。這是個古舊陰暗的歐式房間,右手邊立著一座古老的座鐘,座鐘旁是個壁櫃,上面放著幾尊大理石雕像,以及一些埃及和歐洲的古老文物。四壁的牆上大大小小掛著十幾幅人物肖像畫和離奇怪誕的油畫,郎周一眼看出其中有兩幅是20世紀西班牙畫家達利的超現實主義作品。

「這是哪裡?」郎周使勁閉上眼睛仔細回想,「我明明上了飛往維也納的飛機,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他感覺頭有些痛,手一動,手腕處有冰冷堅硬的東西,他的手居然被鐵環固定住了!他大吃一驚,這才發覺自己的四肢都被固定在了這個沙發躺椅上。他開始驚慌起來,努力撐起身子,喊:「有人嗎?這是哪裡?為什麼鎖住我?」

房間里空無一人,郎周拚命掙扎,突然他聽見自己的腦袋後面響起低沉的聲音:「歡迎你來到弗洛伊德禁地。」

郎周渾身發涼,拚命扭頭想往後看,可是他腦袋底下枕著高高的軟墊,還墊著幾個白枕頭,看不見後面的人。他結結巴巴地問:「什麼……什麼叫弗洛伊德禁地?」

腦袋後那人的聲音毫無感情:「弗洛伊德禁地,就是人類生命中不能碰觸的死亡區域。在這裡,人類一切的價值都會蕩然無存,道德、仁慈、關愛、高貴,所有的東西都會變成反作用的力量。貪婪、殘忍、自私、嫉妒、殺戮、毀滅,所有陰暗的東西都會從你的內心釋放出來,像洪水一樣毀滅一切。是弗洛伊德首先發現了它,可是他稍一碰觸,就感覺到了恐懼,他知道這是人類生命中的一個禁忌,只屬於上帝所有,凡人不得涉足,否則就會招來滔天大禍。於是,弗洛伊德將這個發現封存了起來,永遠保守這個秘密。可是一百年後,又有人打開了它……」

「這跟我沒關係!」郎周驚恐交集,大喊。

「有關係,因為打開它的人就是你的父親黃瀚生,而你就是從這個禁地中誕生出來的。」

「不,不。」郎周滿頭大汗,「我對這個禁地不感興趣,我只想找到我父親。」

「我告訴你父親在哪裡。」身後的人說。

「在哪裡?」郎周急忙追問。

「就在你內心的弗洛伊德禁地。」身後的人說,「我可以為你取出來。」

郎周的眼睛上方突然出現了一截手臂,手臂前是一隻瘦骨嶙峋的手掌,手掌上握著一把冰冷的手術刀。郎周驚恐地睜大了眼睛,他突然說不出話來,體內似乎有種強有力的東西在蠕動、掙扎,想從他的體腔內擠出來。手術刀冰冷的寒光映上了他的睫毛,郎周的眼睛瞪得幾乎要爆裂,他拚命躲避著慢慢插下來的刀鋒……

「嗤。」刀鋒強有力地切進了他的額頭,鮮血一滴滴流了出來,然後刀鋒一划,像撕開一張薄薄的草紙,從他額頭一直破到肚臍。郎周這才發覺自己的身體竟然是赤裸裸的。他失神地望著自己胸腹部的,那刀口因皮膚的收縮力而迅速擴大,皮下脂肪和組織翻卷了上來,體腔內一種奇怪的生命體七手八腳像章魚一樣鑽了出來……

同時,身後那個人的面孔出現在了他的視線內。郎周頓時驚呆了,那人竟然是……

「嗡——」重達五百多噸的空客A330客機在維也納國際機場的跑道上重重一震,郎周猛然驚醒,手裡的書掉了下來,這才發現已經從亞歐大陸的東端到了西端。剛才,自己居然在飛機上做了個可怕的噩夢。他呆怔了一會兒,仔細回想夢中的場景,所有的細節都歷歷在目,可是最後出現在他眼前的那個人卻模糊不清。他到底是誰呢?

郎周彎腰撿起書,這是一本《弗洛伊德自傳》。這才明白剛才的噩夢從何而來。從下龍岩的登高山開始,他一直在思考父親信中的那個謎語,他有種感覺,那個謎語所有的線索都跟弗洛伊德有關。為了了解弗洛伊德,他在廣州購買了好幾本有關弗洛伊德的著作,僅僅弗洛伊德的傳記就有弗氏本人的自傳版本、歐文·斯通的小說版本、彼得·蓋伊的學術版本以及幾個中國作者的版本。還有一些弗洛伊德的著作《夢的解析》、《精神分析學引論》、《日常生活的精神病理學》、《圖騰與禁忌》、《文明及其不滿》等等,他一時也看不了這麼多,就弄個背包裝起來。

「嗨,先生,您是記者嗎?」一個經過他身邊的奧地利女孩好奇地看著書的封面問道。她的中文居然說得很不錯。

郎周愣了愣:「為什麼這麼說?」

那奧地利女孩笑了笑:「如果不是為了採訪紀念活動寫稿子,平時沒有多少人看弗洛伊德的。」

「採訪紀念活動?」郎周不解地問,「我不是記者。什麼紀念活動?」

那奧地利女孩「哦」了一聲:「原來你還不知道。今年是弗洛伊德誕辰一百五十周年,他出生於1856年。」她從飛機座位後的報刊袋裡抽出一份報紙,「這是維也納的《信使報》,你看看吧。再見。」那女孩朝他笑了笑,拉著皮箱走過過道,下飛機去了。

郎周疑惑地接過來,把《弗洛伊德自傳》裝進背包,邊下飛機邊看那份報紙。

這份維也納《信使報》的頭版有兩個人像,左邊是個年輕俊秀的歐洲人,手裡握著一把小提琴;右邊是個歐洲老人的頭像,一把雪白的大鬍子,眼睛像鷹隼一般銳利,額頭半禿,整齊的西裝,手裡夾著支大雪茄。

「這個老頭兒好像有些面熟。」郎周想,他仔細看了看,心裡一跳:「這是……這是弗洛伊德。」

郎周急忙往前跑去找那個懂中文的奧地利女孩,那女孩正拖著皮箱走向自動電梯,郎周衝過去一把拉住她。那女孩子吃了一驚,看見是郎周才噓了口氣:「您……您好。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不好意思。」郎周瞥見兩名高大的奧地利警察露出戒備的神色,朝他走了過來,急忙鬆開那女孩的胳膊,說,「你能給我講講嗎?這份《信使報》上的……」

「可以啊!」那女孩子也看見了走過來的警察,調皮地沖那兩個警察笑了笑,警察搖搖頭,嘟囔了一句,轉回了身。女孩子說:「今年是2006年,是弗洛伊德誕辰一百五十周年,維也納從5月份開始,開展紀念活動。左邊那個人就是我們奧地利最偉大的作曲家莫扎特,今年正好是他的二百五十周年誕辰。奧地利的報紙把兩個人放一塊兒紀念。」

「這麼巧?」郎周瞪大了眼睛。

「是啊。」女孩兒沒理解他的意思,說,「莫扎特生於1756年,弗洛伊德生於1856年,兩人正好差一百歲。」

郎周搖搖頭,他想的是自己來到維也納的時候,居然正趕上弗洛伊德一百五十周年誕辰。他默默嘆了口氣,意識到這種巧合中,似乎冥冥中有一種推動,看來這次要和這位首先發現人類潛意識的大心理學家糾纏到底了。

他謝完女孩子,目送她離去,自己背著包慢慢地溜達出了機場大廳,一出大廳,郎周就打了個寒戰。11月底的維也納已經開始進入漫長酷寒的冬天,雖然還不算太冷,但由於時差原因,維也納此時是深夜,氣溫非常低,維也納人都穿了厚厚的外套。郎周在廣州和龍岩穿的都是襯衣,沒考慮到氣候的問題,一下子凍了半死,急忙又退回大廳里。

機場大廳外燈火通明,郎周校正了一下手錶,夜晚10點15分,按照鍾博士的安排,他那個同窗,沃爾夫·迪特里希,應該在這裡接機了,他卻沒有見過沃爾夫的照片。

郎周在機場大廳門口來回走動,心急火燎,心裡咒罵:十天,媽的,到今天下午5點,第一天就已經結束了,可是我才剛剛到達維也納,一切都茫無頭緒。忽然,他看見從外面的停車場里跑來一個奧地利男子,氣喘吁吁的,見到亞洲人就比劃手勢。郎周估計就是沃爾夫了。

郎周疾步走過去,那奧地利人剛剛失望地離開了一群日本遊客,正在四處打量,一眼看見郎周,他頓時高興起來,遠遠地就招手,操著半生不熟的中文問:「嗨,是郎……狗嗎?」

郎周心裡一陣膩歪,鍾博士把這傢伙的中文教得也太差了,居然把我的名字叫成了狼狗!不過他此時高興大於惱火,疾步跑過去:「你是沃爾夫·迪特里希先生嗎?」

那奧地利人快活地抱住了他,哈哈笑著:「終於見到你了,郎狗先生。叫我沃爾就行了。」

「窩兒?」郎周心想,「差不多。我是狼狗,你是窩兒。還不算吃虧。」

「狼狗」和「窩兒」親熱地擁抱起來。沃爾夫大約四十歲,個子挺高,身材挺胖,是一個具有典型的日耳曼人特徵的奧地利人,一個英俊的鷹勾鼻是他臉上最醒目的特徵,鼻樑上架了副眼鏡,就像山樑上架著兩部軍用雷達。

沃爾夫很像蕭伯納筆下單純、熱情、快樂的愛爾蘭人,總是興高采烈的:「狼狗先生,歡迎你來到奧地利,中歐的黃金心臟。」

郎周奇怪地問:「為什麼叫黃金心臟?」

沃爾夫眨了眨眼,顯然對這個問題也沒有深入研究,想了半天才說:「因為歐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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