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她早已死去

郎周在番禺路上轉了一圈又一圈,始終拿不定主意。鍾博士催促:「進去吧。有我在,你怕什麼呢?」郎周瞪了他一眼,鍾博士自從這次助他脫險後開始有點居功自傲的感覺了。

郎周不再說話,走進了杜若居住的家屬院,但上了三樓把手放在門鈴上卻又猶豫了。鍾博士不耐煩了,伸手按響了門鈴。過了片刻,門開了,杜若獃獃地站在他的面前。

「杜若……」郎周辛酸地看著她,幾天不見,杜若憔悴了許多,整個人瘦了一圈。

這一聲叫下來,杜若撲進他懷裡放聲嗚嗚地痛哭:「為什麼?為什麼要離開我?郎周,知道嗎,咱們都是命運相同的苦孩子,你為什麼還要離開我!」

郎周也眼圈發紅,緊緊摟住她,把臉埋在她的發間,喃喃地說:「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離開你的,我發誓再也不會了。」

鍾博士不失時機地遞上一條手帕,郎周為杜若拭乾淚。杜若這才注意到還有外人在場,臉一紅,問起他的身份。郎周告訴她,是個心理專家。鍾博士不滿意了,插嘴說:「自我介紹一下,鄙人姓鍾,是亞利桑那州立大學的心理學博士,擁有高級心理諮詢師職業證書。」

郎周啞然失笑,杜若原先聽郎周說過蘭溪帶他去看心理醫生的事,對這位心理醫生的自我介紹三項原則印象很深,兩人摟抱著咯咯笑了起來。鍾博士茫然不解,看看自己的衣服,才發覺穿的是休閑服,忘了穿西服打領帶。原來如此。他長嘆一聲,想:衣物還留在九江,回頭該打個電話讓酒店寄到上海。弗洛伊德在納粹的槍口下逃亡仍然保持著風度,自己可不能差了。

「這幾天你跑哪兒去了?」回到屋裡,杜若淚汪汪地問。

郎周望望鍾博士,鍾博士說:「說出來吧,這件事似乎跟她也有關係。」

郎周點點頭,說:「我去救蘭溪了。」然後把事情經過講述了一遍。

杜若聽得臉色煞白,雙手忍不住顫抖,埋怨說:「這麼危險的事,你們也太冒險了。」郎周訕訕地不說話。

鍾博士臉色莊重地問:「杜小姐,看來你們兩人現在處於一種極度的危險中。那個馮之陽收服了劉漢陰,看樣子要和一個叫馬駿的聯合對付你們。」

杜若絲毫不奇怪,淡淡地說:「馬駿是馬氏實業的董事長,身價不比馮之陽差多少,他不會那麼簡單就屈服了。三個人各懷鬼胎而已。」

郎周皺了皺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會牽涉到這麼多的超級富豪?」

杜若搖搖頭,似乎不願多說。鍾博士咳嗽一聲,說起了杜若夜晚夢遊的事,問:「杜小姐,你身上有種很奇怪的生理現象。注意,不是心理現象,夢遊是件很稀鬆平常的事情,心理壓力過大,平時不願去面對這種壓力,都有可能夢遊。但是夢遊中你為什麼會偷吃東西,而且吃那麼多?這根本不是生理所能承受的。」

杜若臉變紅了,訥訥地說:「我也不知道,直到郎周跟我說起,我才知道自己夜晚夢遊。」

鍾博士點點頭:「夢遊患者醒來後大都會遺忘,這不奇怪。你很小的時候有沒有極端反感的事?比如父母強迫你吃東西啦,你很喜歡吃某種東西但是父母不給你買啦,陷入一種封閉的環境內被餓過好長時間啦,等等。反正跟食物有關。」

「沒有。」杜若搖頭,「小時候家庭比較富足,我沒有母親,父親對我很好,要什麼買什麼,他也不強迫我吃什麼。像小孩子挑食被父母責怪這些事從來沒有。」

郎周忽然想起了什麼:「我記得你以前在QQ上聊天的時候說過,你父親很希望你向某個女孩子看齊,但你不願抹煞自己的個性去迎合父親,後來和父親產生了衝突,離開了家。」

「嗯。但那和食物沒什麼關係。」杜若說。

「不不不。這可能會有關係。」鍾博士急忙說,「談一談吧。」

「也沒什麼。」杜若顯然不願意談,「就是父親總是讓我看一個女孩子的照片,說她多好多好,要是我像她一樣就好了。然後總是數落我這裡不像她,那裡不如她,沒有她的臉型好,沒有她穿上這個衣服好看,沒有她胖,什麼衣服都撐不起來……」

「等等。」鍾博士急忙打斷,「沒有她胖?她很胖嗎?」

杜若搖頭:「不是的。她也不胖,但是我小時候太瘦了,跟她比起來就差多了。不可否認,女孩子小時候還是胖些好看,不過長大後就難說了。要不怎麼這麼多人減肥?」杜若顯然到現在還有些不服氣。

鍾博士陷入沉思中,過了半晌才問:「那個女孩子對你——不是,對你父親——很重要嗎?」

杜若嘴一撇:「我都沒見過她,只看過她的相片。」

鍾博士點點頭:「這就對了。唉,杜小姐,歸根結底,你是太愛自己的父親了。你願意順從他,聽他的話,做他喜歡的事,為了父親,你願意犧牲一切,但是你希望獨佔你父親的感情,不希望分一點點給別人,尤其是別的女孩子。這……有些弗洛伊德所說的戀父情結。當然,這絲毫不奇怪,對女孩子來說這種情結很正常。可是問題在於你父親非要拿你和另一個女孩子作比較,也許家長都有望子成龍的心態,也許別人的女兒優秀讓他感到嫉妒,下意識地希望自己的女兒也像她一樣。但是這在你心中造成了陰影。你在有意識地抗拒你父親,責怪你父親,但因為你的獨佔欲,你又不自覺地在無意識中向那個女孩子看齊。因為你瘦,你就拚命吃東西想胖起來,達到父親的要求,讓父親對自己完全滿意。我敢保證,你小時候常常偷著吃東西。」

杜若垂下頭,嗯了一聲。鍾博士精神大振,繼續分析:「夢遊歸根到底是壓抑的情緒在適當的時機發作而已。這個適當的時機就是郎周來到你身邊,要和你一起尋找父親。你心裡有種恐慌,怕見到父親時他對你不滿意,因此很多年來被壓抑的情感就在睡夢中爆發,形成夢遊,偷著吃冰箱里的東西。」

這一番分析讓杜若啞口無言,說不出話來。郎周問:「可是杜若吃的東西根本不是一個正常的人能夠吃得了的呀?你剛才也說了,這是生理問題,不僅僅是心理問題。」

鍾博士苦笑一下:「這麼複雜的事如果我坐在這裡幾分鐘就能分析清楚,我早從地球的另一端到達印度啦,還有哥倫布希么事?嗯,杜小姐,你兒童時期有沒有吃過什麼影響體質的藥物?哦,是大量吃。」

杜若搖頭:「這我哪裡記得。小時候我經常生病,吃過的葯太多了。」

鍾博士說:「小孩子經常生病不奇怪,因為他的免疫系統還沒有形成。我說的是那種不常見的藥物……唉,這個你肯定也記不清楚。除非我化驗一下你的血液。」

郎周嚇了一跳:「你越想越誇張了,你可別拿杜若做實驗,我警告你。」

「哪裡,哪裡。」鍾博士一邊否認,一邊瞟著杜若,明顯心癢難耐,「這個……不急,啊,不急。如果能找到你父親,問一問就一切都清楚了。」

「是啊!」杜若幽幽地說,「什麼時候才能找到我父親呢?」

郎周的嗓子突然變得乾澀起來,嘴唇也顫抖:「杜……杜若,你有沒有你父親的照片?我想看看。」

杜若吃驚地看著他:「郎周,你怎麼了?」

「我想看看你父親的照片。」郎周執拗地說,「我懷疑……我懷疑……」

杜若微笑起來:「郎周,你懷疑你我的父親是同一個人嗎?這怎麼可能。我看過你畫的你父親的肖像,根本不是一個人。你父親已經失蹤了十年了,而我父親,三年前才失蹤。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因為同一個秘密,但是……但是有些事情,你還是不要想了。」她嘆了口氣,「有些秘密,有些往事,會扼著你的喉嚨,讓你喘不過氣來,讓你窒息,我一個人承受也就夠了。」

「杜若,還有些什麼事我不知道?」郎周哀求,「我希望跟你分擔。」

杜若搖搖頭。

忽然門外響起了一聲冷笑:「她當然不敢跟你說了。因為她根本不是個正常的人!」原來剛才他們進來時忘記關門了。

三個人吃了一驚,扭過頭,門口站著個身材修長的女人。郎周驚叫一聲:「蘭溪!」

杜若和鍾博士也吃了一驚:蘭溪不是被劉漢陰綁架,又送給馬駿了嗎?

可是門口那個女人分明就是蘭溪。幾天不見,她似乎一點沒有變化,還是那麼漂亮、優雅,似乎並沒有因為劉漢陰的劫持受到一點驚嚇。她看見郎周,眼圈慢慢紅了,一頭撲進郎周懷裡,嗚嗚地哭了起來:「你怎麼這麼狠心,拋下我就走!我恨死你了!」

郎周尷尬地望了望杜若,頓時手忙腳亂,說:「我剛剛還去九江找劉漢陰了,但是你沒在那裡。」

「我知道。馬駿都跟我說了。」蘭溪破涕為笑,「所以我才原諒你了。」

「馬駿?」郎周驚訝地問,「他不是綁架你了嗎?」

「我這幾天就跟馬駿在一起。」蘭溪笑著說,「可是他沒綁架我,而是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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