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死者歸來

朱木在商城市第一人民醫院門外已經守望了一個多星期了。聲勢浩大的搜山行動慘淡收場後,警方把所有的希望寄託到了蘇霓身上,只要她能夠醒來,一切謎團就全部明了了。因此警方控制了整個醫院,借口搶救傷者需要,連朱木這個家屬也不準探望。

朱木無奈,乾脆就在醫院門口安營紮寨,夜總會的工作也辭了,每天靠在醫院門口人行道的燈柱上拉小提琴,於是蒼涼嗚咽的曲子為充滿著死亡與焦慮的醫院帶來了一絲濃重的色彩。慢慢的,有一些小護士聽說了他的故事,常常在工作之餘跑到醫院門外,站在不遠處出神地聽著。時間久了,他的衣服漸漸髒亂,形象漸漸邋遢,偶爾有路過的行人駐足傾聽,然後在他腳下扔下幾枚硬幣。朱木也不撿那些硬幣。白天,一些好心的小護士和周圍路過的少女會為他送來幾塊麵包,晚上,他拉到四肢酸痛的時候就在原地倒地便睡。在他睡下的時候,周圍的一些乞丐會悄悄地來,拿走地上的那些鈔票和硬幣;夜深時候,一些多情的值夜班的小護士會偷偷地來為他蓋上一床毛毯,然後痴痴地望著月光里那張憔悴然而英俊的面孔,直到眼睛裡湧出淚水,再悄悄地跑開……

這個下午,朱木剛剛拉完一曲德國小提琴家德爾德拉的《紀念曲》,心思還沉浸在那種柔美深切的回憶中,忽然有一個人走到了他背後。朱木感應到了那個人的氣息,輕輕垂下琴弓,默默不言。兩個人就在人聲喧囂的大街上一起沉默了起來。過了好久,那人才嘆了口氣:「阿木,何苦要折磨自己呢?」正是呂笙南。

朱木冷冷地回答:「什麼折磨,我只做我喜歡做的事。」

朱木轉過身,凝視著他,赫然發覺呂笙南神情憔悴,一臉睏倦,好像比朱木休息的狀況還差。呂笙南勉強笑了笑:「你不想知道阿霓現在的狀況嗎?」

「不想。」朱木乾脆地說。

呂笙南有些驚訝:「不想?你不想知道她是死是活?」

朱木望著他,慢慢地說:「她不會死的,因為我們之間的緣分還沒有結束。我知道。如果她註定要帶給我痛苦,那麼我的痛苦才剛剛開始,她又怎麼會離開我?如果她要帶給我幸福,我的幸福還沒有開始,她更沒有理由離開我。」

呂笙南啞然,半天才搖了搖頭:「也許你是對的。現在我開始懷疑,從一開始我就錯了,傷透了阿霓的心。」朱木冰冷地望著他,呂笙南彷彿在自言自語,「為什麼會這樣呢?他為什麼會殺阿霓呢?沒有理由會這樣的……難道,從一開始我的判斷就是錯誤的?」

「哦。」呂笙南定定神,說,「告訴你一下,我從特殊的渠道了解到,阿霓的傷勢正在慢慢好轉,也許,不久就能醒來。我只能了解到這麼多,警方對她的消息控制得很嚴密……」

朱木沒有理他,彷彿這個答案理所當然,對那個「他」也毫不關心,胳膊抬了起來,微微側著頭,旋律重新在他的懷抱里響了起來。呂笙南就在這蒼涼凄美的旋律里慢慢走遠。

呂笙南剛剛消失不見,背後又響起一個人的聲音:「你們剛才聊了些什麼?」是傅傑。

朱木立刻停止拉琴,轉回身望著他:「我可以去看看阿霓嗎?」

傅傑搖搖頭:「明天吧!明天她就能醒過來,你就可以見到她了。」然後他仔細盯著朱木的神情,但讓他失望的是,朱木臉上毫無表情,一副理所應當的神色,只是有些急躁地說:「我當然知道她能醒過來。我只是想看她一眼,你們沒有權力不讓我看她,我是她家屬!」

傅傑有些不甘心,彷彿要從朱木臉上窺察什麼東西,說:「我知道你是她的家屬,但是她醒來的第一個應該見的是警察,而不是家屬。我們需要從她口中知道誰是兇手!」

朱木有些驚訝:「兇手不是獵魂人嗎?」

傅傑臉上露出譏諷的神情:「獵魂人是誰?」

朱木怔住了。傅傑心裡頗有些煩悶,事實上,所謂蘇霓正在好轉只是一個騙局。從搶救的效果來看,情況似乎並不樂觀,蘇霓仍舊未能度過危險期,專案組整日被沉悶的氣氛所籠罩。同時,在專案組內部,對此案的意見仍舊存在巨大的分歧,有些人傾向於追查獵魂人,以李輔山為代表的一些人則認為呂笙南是最大的嫌疑人,只有傅傑,仍舊堅持對朱木的懷疑,只是經過沉澱試驗證明,朱木所提的水的確是新鮮的泉水,不在現場的證據無懈可擊,傅傑也無可奈何。而傅傑所關心的那支眉筆,經過鑒定,他們驚訝地發現被磨禿的筆頭竟然好像被擦拭過了,光潔無比,什麼也化驗不出來。傅傑不由得有些喪氣。

基於這種情況,專案組決定對醫院採取措施,內緊外松,對外放出蘇霓傷勢好轉,已經脫離危險期的消息。如果兇手是獵魂人,當然無所謂,但如果兇手是呂笙南或者朱木,他們一定不會讓蘇霓開口說話,勢必會採取行動,起碼也會露出馬腳。

於是警方暗中嚴密地控制住了整個醫院,就等兇手出現。但令警方崩潰的是,無論是呂笙南還是朱木,都對蘇霓度過危險期感到振奮,尤其是朱木,在醫院門口寸步不離地等待了七天,本來有些搖搖欲墜,一聽說這消息,甚至原本灰暗的臉色都散發出了光澤,好像一段枯木發出了新芽。心理專家告訴專案組,這種心理面貌對人的精神狀態的改變很難作假。警方的看法不斷整合,目標逐漸聚集到了呂笙南的身上,在搶救蘇霓的一個星期里,呂笙南連續四次被警方請去協助調查,每次都是冗長無比的問話,令他無比憤怒,最後一次甚至掀了公安局的桌子。但警方也是無可奈何,要知道,如果當真是呂笙南作案的話,當時鳳凰台四周都是他的保鏢隊,什麼破綻都能被彌補,協助調查式的審問根本不可能得出有價值的東西,然而上層卻向公安局施壓,盡一切努力借這個案子拖住呂笙南的精力和時間,因為這段時間以來呂笙南無暇顧及股市,整個股票市場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平靜,起碼為國家減少了20個億的資產流失。警方哭笑不得,和呂笙南鬥爭了一個星期,居然也把他這個心理學家搞得每天失眠,精神焦慮。

傅傑正在沉思,朱木問:「你說明天我可以去見阿霓,把她接回家?」

傅傑想了想:「明天我可以安排你去見見她,但肯定不能接她回去,她還要繼續接受治療。」

「嗯,好!」朱木興奮地搓著手,「能看見她就行!呀,不好——」

剛搓了一下手,朱木忽然驚叫了一聲。傅傑精神一振,目光敏銳地觀察著他,問:「怎麼了?」

「我……」朱木有些尷尬,「我這樣去見阿霓可不行,你看我現在像個乞丐一樣,阿霓見到會……唉,我先走了!」說完撒腿狂奔了出去。

傅傑目瞪口呆,喃喃地說:「難道是我判斷錯了……」

第二天一大早,朱木就衣著一新來到了醫院,他理了發,颳了鬍子,整個人看起來精神抖擻,但臉色依舊有些蒼白、灰暗,七天的苦行僧式的生活已經嚴重摧垮了他的精力,表現在外面的僅僅是一種意志的面貌。

傅傑也早早等在醫院門口,見朱木過來,招招手,一言不發地帶著他走進醫院。朱木神采飛揚地跟著,他看見那些小護士紛紛從門口和窗口探出頭來望著自己,想起她們給自己送麵包的情景,朱木心裡湧出一陣感激,微笑著朝她們點頭示意。可是她們的眼睛裡為何亮晶晶的?朱木一陣納悶,有什麼傷心事嗎?

跟著傅傑走到了五樓,朱木看得出來氣氛明顯凝重,過道里三三兩兩地站著一些體格健壯的男子,並不像病人或家屬,看來是便衣警察。朱木注意了一下,五樓的牌子上寫著「神經外科」。他有些納悶,但也沒加以理會,跟著傅傑走到了一間沒有標誌的病房外,傅傑停了下來,轉身望著朱木:「就是這裡了,呆會兒無論看見了什麼都不能出聲,否則不利於蘇霓的治療。」

朱木怔怔地看著他:「什麼……什麼意思?你不是說阿霓已經好了嗎?」

「什麼叫好了?」傅傑說,「跟原來一樣?你想可能嗎?從幾百米的山崖上摔下來,能活著就是上帝在保佑了。」

「可是……」朱木失魂落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傅傑推開門走了進去,朱木猶豫片刻,慢慢地跨進了門。這是一間二十多平方米的大病房,蘇霓靜靜地躺在病床上,雙眼緊閉,頭上纏著厚厚的紗布,鼻孔里插著氧氣管,裸露在外面的皮膚蒼白無色,像一具冰凍的木乃伊。這一瞬間,朱木有一種錯覺,彷彿仍舊在黃崖島上那座溶洞中,蘇霓就這樣靜靜地躺在冰冷的火山熔岩上,帶給朱木觸電般的衝擊……如今,她又一次靜靜地躺在他面前,難道她真是遊盪於人間的一縷幽魂,匆匆地來,匆匆地走,只帶給他無盡的痛苦和思念……

「阿霓……」朱木喃喃地叫。

「朱先生,不要激動,這邊來。」一個醫生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把他帶進裡面的套間。

原來這個房間還有套間,裡面布滿了各種醫療儀器,屏幕上到處閃動著蘇霓的生命數據。裡面兩個警察,正坐在監控系統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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