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魔鬼之手

自從那次酒會後,朱木和呂笙南、蘇霓三人的關係進入了奇怪的階段。他們時常結伴遊玩,參加一些活動。呂笙南似乎對自己的魅力很放心,絲毫不介意朱木和蘇霓在一起,有時候反而為兩人製造機會;朱木也不在乎蘇霓是否還愛著呂笙南,他明目張胆地爭搶著和蘇霓在一起的每一個瞬間,開始明著和呂笙南展開爭奪;蘇霓無可奈何,乾脆就以一種淡然的姿態周旋在兩人之間。

她能夠感覺出這兩個朋友之間的痛苦和矛盾的心態。她能夠感覺出呂笙南對自己的愛,雖然這種愛不像朱木那樣能夠為了她捨棄一切,可是能夠在兩人的爭奪中感覺到呂笙南的愛,仍讓她感到十分滿足。她努力維持著這個危險的遊戲,因為對呂笙南這種性情高傲的人來說,朱木毫無掩飾的挑戰使他不能不為朱木製造機會,他無法容忍自己對朱木的拒絕和退避,只好每天望著朱木像個蒼蠅般嗡嗡地圍著蘇霓轉。

蘇霓知道這種平衡只有兩種情況可以打破,一種是呂笙南和朱木中任何一個感到了厭倦;一種是朱木取得了勝利。第二種情況是極端危險而且自己能夠保證不會發生的,第一種情況不是她可以影響的,但朱木的厭倦是一種皆大歡喜的結局,呂笙南的厭倦卻意味著這一切的毀滅。

然而,三人間這種危險的平衡卻被一種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因素打破了。

那是一個明媚的下午,似乎快到重陽了,呂笙南系裡的學生組織到涅山郊遊,約定夜晚露營鳳凰台。鳳凰台是涅山頂的一座平台,上面林木繁茂,據說遠古時期鳳凰將死之際就在這處高台集香木而自焚,於涅中重生。朱木和呂笙南在大學時代曾經無數次來這裡遊玩。鳳凰台一帶山勢險峻,到處是原始森林,尚未開發,呂笙南作為老師,不放心學生,便帶著蘇霓和學生們一起郊遊,順便叫上了朱木。

朱木一喊就到,還採購了一大堆登山露營物品,帳篷、睡袋、小煤氣爐、手電筒……全副武裝地加入到一大隊男女大學生中。本來呂笙南的學生們雇有一輛大巴,不料臨走時學生們得知那輛大巴違章被交警扣了,學生們急了,朱木自告奮勇打電話叫來了財富集團的大巴,載著三十三個學生奔赴北郊三十公里處的涅山。

一行人在涅山森林公園停車場下了車,呂笙南買了票,招呼著學生們進去。大學生們集體出動,個個顯得活潑好動,精力充沛,在門口合張影后,有的去買小物品,有的四處亂逛,呂笙南和朱木費了好大勁才把人集中到門口,排隊從檢票口進去。

朱木比這些男女大學生大不了多少,人又帥氣,有些女大學生打聽出他是財富集團的老闆後,紛紛對他大拋媚眼,蘇霓在旁邊微笑地看著,弄得朱木尷尬不已。這時呂笙南和檢票員吵了起來。

「你們明明是三十七個人,怎麼說三十六個?」檢票員說,「不行,補票。」

呂笙南不幹:「我們班總共三十三個人,加上我們三個,正好三十六個人。怎麼會多出一個呢?」他轉頭問班長,「是不是有誰帶了外班同學一起來?」

班長問了問,又數數人數:「沒錯,三十三個同學,加上你們,三十六個人。」

「不對!」左右兩個檢票員異口同聲,「三十七個!我們兩個人一起數著呢!」

呂笙南驚訝了半天。朱木說:「算了,或許是有人混在咱們中間溜了進來,給他補一張算了。」

呂笙南碰上兩個態度堅決的中年婦女也真是無可奈何,只好掏出錢又補了一張,進了公園。這時候有個女生拿著數碼相機走了過來:「呂老師,咱們的確是三十七個人。」

呂笙南一愣:「不是沒帶外班學生嗎?」

「是啊!」女生說,「就這麼奇怪,您看。」她喊了一聲,叫過來一個男生,那男生從登山包里取出一台小巧的手提電腦,「我剛才拍了好幾張合影,數碼相機內存不足,就輸入了小楓的電腦里,剛才你們爭執時我無意間一數,除了我,合影的確是36個人。也就是說咱們是三十七個人。」

呂笙南有些奇怪:「少一個人不奇怪,怎麼會多出一個呢?」

那個女生指著照片:「我們剛才看了看,多出來的那個人站在後排,多半張臉都被前排的人擋住了,可他底下露出一條腿。咱們班的人都能在照片上找到,這個人誰也不認識。」

呂笙南的臉綳了起來。朱木說:「是不是哪個小孩開玩笑,照相時湊了進來?」

「嗯。」呂笙南悶悶地說,告訴女學生,「這件事不要亂傳,別以訛傳訛。」

女學生答應一聲,和那個男生一起走了。

呂笙南看看朱木:「蘇霓呢?」

「在前面,和幾個女學生聊天。」朱木說。

呂笙南奇怪地問:「你怎麼不跟她在一塊兒呢?怎麼會突然對我感興趣?」

朱木尷尬地一笑:「你的女學生目光太火辣……咦,難道你很喜歡我纏著她?」呂笙南沒理他,朱木又說,「其實我對多出一個人的事很感興趣,剛才我看了,今天來這裡的人不多,進園後學生們集中在一塊兒,周圍又很空闊,咱們發現及時,一聽說多出來人就讓班長清點人數,不可能有人消失得那麼快。」

「那你說是什麼原因?」呂笙南問,「走吧!我說過,世界上是沒有鬼的,任何靈異事件都可以用心理學解釋。」

兩人不再說話,趕上學生們,進入公園深處,走過溪流澗谷,翻過懸崖峭壁,沿著羊腸似的小路,向鳳凰台攀行。

大學生們精力旺盛,朱木等人雖然比他們大不了幾歲,精力卻有些差距,關鍵是工作上耗費心力的事太多,滿山的風景已經激發不起他們青春的衝動,他們漸漸落在了後面。暮色漸漸籠罩了群山,蒼茫的斜陽中,學生們排成一線,互相攙扶著協助著在陡峭的山嶺上攀援。這情形帶給朱木一種感動,一種珍貴的情緒在內心蔓延。他望望呂笙南,呂笙南也神思悠悠,彷彿回到了大學時代,也是在這樣怡人險峻的景緻中,他和朱木互相拉扯著,一邊討論著哪個女生正點,一邊充滿活力地登上頂峰。

兩人對視著,眼裡碰撞出一種懷念的味道。

他們避開對方的眼神,在大學生們的喧囂中默不作聲地前進。黃昏的時候,他們登上了鳳凰台。鳳凰台是一座突起于山巔的平台,方圓五百米,上面樹木繁茂,山石嶙峋,前面壁立千尺,是深不見底的斷崖,雲霧蒸騰,不見終始。往南望去,視野開闊,大平原一望無際地鋪在眼前。

學生們嘰嘰喳喳地支好了各自的帳篷,大學生們挺開放,班裡有不少對男女朋友,就在呂笙南眼皮子底下公然支起雙人帳篷。其他人習以為常,當是沒看見。呂笙南和蘇霓住在一起,在一株松樹下支了一頂雙人帳篷。朱木思來想去,既想離得遠遠的,但又不甘心,終於在離他們十米處的另一株松樹下支好了自己的帳篷。

然後大家把各自帶的飲料、食物擺在地上,有的人開始跳舞。剛才來的路上有一股山泉,大概有十五分鐘的路程,一部分學生跑去灌了些泉水,開始支起自帶的小煤氣爐在開闊地做飯。

朱木看著大學生們忙碌著,似乎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大學時代,那一對對隱藏在樹叢和山石後面談情說愛的大學生在他的視線里晃動著,他有些奇怪,自己在大學時代怎麼就沒有談過一場戀愛呢?呂笙南沒談戀愛的原因他知道,是因為呂笙南在少年時代傷害過一個女孩子,導致那女孩子死亡,他感到深深的內疚,並且在年復一年的追憶中愛上了那個死去的女孩子……不對!朱木忽然警醒,那個女孩子現在看來分明就是蘇霓!

朱木苦澀地嘆了口氣,望望呂笙南和蘇霓,見呂笙南正在告誡大學生們嚴禁到懸崖邊上去,蘇霓一個人坐在帳篷邊。朱木忽然感到了疲憊。也許他們才是真心相愛的吧!自己摻和在其中才是他們的障礙吧?自己雖然愛著蘇霓,卻只是一廂情願而已,那麼,自己一個人痛苦,又何必讓自己最好的朋友與最愛的女人一起痛苦呢?

此時,蘇霓孤獨無助的樣子像極了財富大廈里使朱木一見就愛上了的形象。朱木的心忽然顫抖了起來,這些痛苦還是讓我一個人承受吧!朱木凄涼地笑笑,傅傑費盡心機灌輸的理念就在蘇霓這瞬間的側影中轟然崩潰了。

「明天,下山後我就去祝福他們,然後,遠遠地離開。我不是一直想去塔希提島嗎?那裡美麗的風景也許比蘇霓更讓人迷醉。」朱木痴痴地想著,明月升上了山巔。

大地一片澄澈,山石與峰頂像是冰雕玉砌,樹木的影子搖落在月光里。

地上燃著篝火,松枝「噼噼啪啪」地響。朱木和學生們狂歡了一陣,空氣漸漸寒冷了,人也漸漸疲憊了。學生們都鑽進了帳篷,呂笙南和蘇霓老早就躲進帳篷竊竊私語,朱木又無聊又疲憊,便走進自己的帳篷,鑽進睡袋發獃。

松枝似乎燃盡了,周圍的火光暗了下來,朱木裹著睡袋翻來覆去睡不著。有個念頭一直在腦袋裡旋轉:也許現在就該對他們說,說祝福他們。何必讓他們多一個晚上不開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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