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來自地獄的禮物

離開地面三個小時後,朱木終於又回到了地面。飛機發出刺耳的尖嘯,停在了福州長樂國際機場。走下舷梯,朱木呼吸到了福州悶熱的空氣,身上頓時黏糊糊的。朱木背著登山包,拎著小提琴盒,走出了候機大廳。

夜探鳳凰山別墅回來,朱木終於沒能趕上呂笙南搭乘的航班,只好坐下午的航班尾隨而來。出了大廳,他望著密密麻麻的計程車和機場大巴,心中一陣茫然。一個人站在陌生而繁忙的中轉站,望著他人行色匆匆,有目的地奔走四方,一種流浪般的孤獨與凄涼感油然而生。

「吱——」一輛計程車停在身邊,司機探出頭來:「先生,去哪兒?」

朱木想了想,問:「福建有個黃崖島?」

司機呆了:「福建……福建有一千多座島嶼,光福州沿海就有三百多座,恐怕您把這個機場問遍了也沒人知道這個黃……什麼島?」

「黃崖島。」

「哦,黃崖島。」司機顯然對這個島沒興趣,因為計程車開不到島上,「不如這樣,天快黑了,我先送您到市裡找個酒店住下,明天您到有關部門查詢不就行了?」

朱木搖搖頭:「除了黃崖島,我哪兒都不想去。」

司機發獃地望著他:「神經……」最後一個字嘟噥了一下,終於沒有說出來,發動汽車,風也似的跑了。

有一個計程車來了,朱木告訴司機要去黃崖島,司機茫然搖頭,表示可以把他送到市裡的酒店,朱木也拒絕了。司機縮進車裡的時候,後腦勺在車窗上重重地碰了一下,他罵罵咧咧地坐好,一隻手搓搓後腦勺,發動了計程車。

朱木心裡一陣茫然,他知道他不是在拒絕酒店,酒店在他的生活中就是一個家,為什麼要拒絕呢?他僅僅是在拒絕停留。他害怕生命里無所事事的煎熬,他喜歡孤獨,卻又害怕一個人獨處。他想為自己的生活確定一個目標,可他對這個世界上的一切都提不起興趣。在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東西他只需要簽一張支票就能拿到,他需要做什麼呢?而今,生活的神秘之門終於為他打開,他迫不及待地想找到它,打開它,閱讀它,他害怕自己死氣沉沉的樣子,那讓他感受到自己是寄生在這個世界上,是一條幸運地誕生在鈔票堆里的寄生蟲。

如今,黃崖島,讓他感受到了戰慄與激情的目標終於出現,就像一個陽痿患者尋找一個能夠讓他感受到堅挺與衝動的女人一樣,他一刻都不願意停留。

「先生,你是要去黃崖島吧?」剛才碰了頭的司機又折了回來。

「啊?怎麼?」朱木奇怪,「你不是不知道嗎?」

「嘿嘿。」那司機笑了,「我不知道,有人知道,你跟我來,正好有個知道黃崖島的司機。」

朱木驚喜交集,那司機下了車,領著他到了五十多米遠的一個計程車旁邊:「老鄧,客人來了,你不是知道黃崖島嗎?這先生正好想去黃崖島!」

計程車一陣顫動,一個胖胖的司機「騰」地跳了出來,打量了一下朱木,臉上比朱木還驚喜:「你要去黃崖島?」

朱木振奮起來:「對,黃崖島!你知道嗎?」

出租司機笑笑:「就是那個出產俑人的黃崖島嗎?你幸虧問到了我,十年前,那個島嶼不製作俑人後,就再也沒人提到過黃崖島。不過,黃崖島離這裡很遠,車費很貴的。」

朱木驚喜交集,急忙拉開車門鑽進去:「多貴都不是問題。」

「一千塊錢!」司機小心翼翼地報出一個數字,又急忙解釋,「因為那個小島比較荒僻,沒有渡船。咱們得趕夜路,到一個離它最近的小漁村,然後你搭出海的漁船讓他們送你到黃崖島。路程很遠,又很荒僻,而且趕夜路,我還得一個人回來。所以價錢就……」

「沒問題。走吧。」朱木說。

「好嘞!」出租司機得意地朝遠處瞥了一眼,目光正好和那個領朱木來的司機相碰,那個司機露出羨慕的表情,臉色很難看。

計程車在夜色與燈光交織的暮色里駛出了機場,行出大約二十公里,已經遠離了城市與鄉鎮,沿路儘是一片甘蔗林與香蕉園,偶爾有幾棵細瘦的椰子樹突出在林梢。後來,連莊稼也沒了,計程車在半硬化的狹窄的路面上顛簸起伏,這裡好像接近了海岸線,朱木似乎聽見了波濤的澎湃之聲,鼻子里也儘是濕漉漉的海腥味兒。

這時候,夜色已經籠罩了大地,四野荒僻無人,只有兩個車燈雪亮的光柱艱難地刺穿著凝固的夜色,鑿出一條幽深的孔洞,帶著他們鑽入夜的深處。似乎沒有路了,計程車顛簸得厲害,向窗外望去,茫茫的海浪漂白了遠處的天空,彷彿天邊蠕動著一條龐大的白蟲。

司機逐漸有些心神不寧的樣子,不時偷偷瞥著副駕駛座上的朱木。朱木有些奇怪:「你怎麼了?」

「沒,沒什麼。」司機喘了口氣,「這個……這裡太荒涼了,有點害怕。」

朱木笑笑:「沒有人來這裡搶劫的。除非是一些死在大海里的孤魂野鬼。」

司機的聲音顫抖了起來:「你……你別說啊!我……我要求加錢!我忘了現在是颱風季節,為了一千塊錢讓我陪你玩命兒,還擔驚受怕的,不划算。」

朱木有點意外:「有什麼擔驚受怕的?當司機的,難道你沒跑過夜路嗎?而且想必你自己也知道,事實上你在機場就已經敲詐過我了,難道這一百多公里真的值一千塊錢嗎?」

「你……你不知道!」司機的聲音裡帶著恐懼,「這個黃崖島曾經發生過一些很可怕的事,十年前,那裡以出產十分精美的俑人出名,可是突然有一天,島上的人死光光,那座島現在是個荒島。這些我也是很久以前聽別人說的,剛才邊開車邊想著這些恐怖的事,我能不害怕嗎?」

「居然發生過這種事?」朱木陷入了沉思,「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不知道。」司機說,「十年前不像現在,有些事根本就不會報道。我也是輾轉聽人說的。喂,我說,咱們別談這些好不好?」

「嗯。」朱木點點頭,「無論多麼恐怖,計程車又開不到島上去,你又不用上島。你把我送到那個小漁村後就在村裡等著,回來後我還坐你的車。等一天我給你五百塊錢,怎麼樣?」

司機掏出手機,似乎看了一下簡訊息,然後奇怪地咧咧嘴,似乎想笑,卻沒能笑出來。朱木關切地問:「你怎麼了?」

司機嘆了口氣,把車子停了下來,望著朱木:「你的提議的確很合理,可是我卻沒福氣賺。」

朱木驚訝地望著他。司機說:「因為我根本不認識黃崖島,也不認識靠近黃崖島的小漁村。我僅僅聽說過黃崖島這個名字,知道那裡出產過俑人,後來全島的人死光光了,就這麼多。我在機場聽幾個司機說你要去黃崖島,而且除了黃崖島哪裡都不去,我以為你腦袋有問題,就打算蒙你倆錢,把你拉到海邊隨便一個漁村讓你自己找去……」

「你……」朱木怒氣勃發,「我要投訴你!」

司機瞥了他一眼,說:「那也沒辦法,你投訴吧!」

朱木沒轍了,奇怪的是司機也不掉頭,也不說話,就這麼停在原地,不動了。兩個人默默地對峙,過了片刻,司機掏出手機看了一下,然後臉上帶著笑容轉過頭:「唉,老兄,要不這樣吧!」司機急忙作揖,「我既然把底給你說出來,就肯定有解決的辦法啊!這樣吧,我開車陪著你找,直到有人知道那座島,怎麼樣?當然,會多耗費點汽油,車費你也適當增加一些。」

朱木無可奈何,憤怒地捶了一下車座:「你……要加錢你他媽早說啊!好!走吧!」司機贏得勝利,又興緻勃勃地發動了汽車。這次的路更難走,因為要尋找漁村,計程車幾乎沿著海岸線行駛,鼓噪的浪潮一聲聲推進耳鼓,眼前儘是白色的泡沫和嶙峋的礁岩,空氣中散發著濃濃的魚腥味。

不知走了多久,朱木的身體開始麻木,睏倦難當。司機也不斷地打著呵欠。忽然,顛簸的汽車平穩起來,似乎駛上了道路。司機興奮起來:「前面肯定有漁村,上路了。」

朱木振作了一下精神,透過擋風玻璃往前望去,只見深灰色的天空下出現了一些深色的線條,依稀看出是建築物。朱木頹喪的情緒又激動起來:「啊,黃崖島,我來了!」

朱木和司機頹喪地走出了他們經過的第三個漁村。司機表情遲鈍,這傢伙除了不停地看手機,就是帶著朱木東繞西拐,但是直到天快亮了,還是沒有人聽說過黃崖島。想想也不奇怪,朱木只知道黃崖島在福建省,可福建沿海有幾千座島嶼,海岸線綿延三千多公里,那些漁民終年的生活就是出海捕魚,誰會知道一個荒僻小島的名字?

朱木獃獃地望著灰白的天空,心緒如不遠處蒼茫的大海,心潮翻滾。這時,手機響了:「您的簡訊息。」

朱木掏出手機,信息庫里出現一張荒涼的島嶼圖片,血紅色的大海在島嶼的四周翻滾,那島嶼彷彿漂在血泊中。旁邊是一行字:「這裡是地獄的缺口,也是地獄的入口。你是否正在尋找?歡迎你,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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