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悠悠我思

出宮之後,王府諸人開始整理沈小王爺這次南巡的行裝。

沈庭蛟在卧房裡,丫頭們收拾行裝,他幫不上忙。倒是巧雲在他的枕頭下發現一個羊脂白玉瓶,嬌聲問:「九爺,這個是什麼?要帶上嗎?」

沈庭蛟望過去,想起殷逐離說那是避子丸,他頓時紅了臉,正要伸手接過去,小玉瓶卻被另一隻手拿了去。他轉頭便看見何簡,何簡打開那玉塞,在鼻端輕嗅片刻,頓時也紅了臉,責備沈小王爺:「九爺往日荒唐也就罷了,成親了怎麼竟還留著這些物什?」

沈小王爺一頭霧水:「先生,這是……是逐離的。」

他這話一出口,何簡卻是面色微凝:「王妃?她有告訴九爺這是什麼嗎?」

沈小王爺紅了臉,許久才支吾著道:「她說是避子用的。」

何簡搖頭,他學易理之術,也通醫道,這葯的氣味、顏色,定是閨中助興之葯無疑。只是殷逐離用這葯是何緣故?

他心中疑雲驟起——莫非殷逐離的心思並不在九爺身上?

他將藥瓶給巧雲,命她直接去問殷逐離,並不得提起他曾看過藥瓶的事。

巧雲領命自去,何簡跟沈小王爺說起此事,沈庭蛟皺眉:「先生是說,逐離她對我……從來就沒有一絲情意?」

何簡拍拍他的肩,語聲沉重:「九爺,那殷逐離富甲天下,什麼人間絕色她沒見過?她若對你真有半分情意,床笫之歡,焉需以葯助性?」

沈庭蛟埋頭不語,其實他早應該知道的。何簡第一次這樣嚴肅地對他說話:「九爺,宮中你兩小無猜的青梅,宮外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不過都是火中的栗子,一個也不屬於你。但是九爺,你想要嗎?」他將手搭在沈小王爺肩頭,眸中閃爍著智慧的輝光,「若你想要,就要不畏焚天烈焰,伸手去取。」

夜間,殷逐離正和沈小王爺、何簡、唐隱一同吃飯。殷逐離察覺唐隱最近總是避開她,只有當沈小王爺在場的時候,他推託不過方才願意同桌用飯。於是這段時間四人同桌的時候更多些。殷逐離給沈小王爺挾了一隻水晶蝦,突然小何匆匆來報:「王妃!剛有人在湖中的天鵝嘴裡奪下了這個!」

他手裡舉著一隻繡花鞋,侍立於旁的巧雲立時就捂住了唇:「這……這是翠珠的!」

何簡面色微變,唐隱接過那隻繡花鞋看了看,沈小王爺已經起身:「何處的天鵝,還不快帶路!」

殷逐離擋著沈小王爺,神色寡淡:「若是在湖中……九爺還是先別去的好。」

唐隱起身,面現陰云:「我同王妃先過去看看。」

殷逐離很自覺地起身,沈小王爺負氣:「本王才是這府中的主人!」

他大步前行,殷逐離不看唐隱,靜靜地跟在沈庭蛟身後。

家僕已經開始在湖中撒網打撈,沈庭蛟也有些急切,殷逐離負手立在湖邊。園中芍藥被暮色勾勒出濃墨的輪廓,數十盞風燈照得水面波光粼粼。不稍片刻,有人高聲喊:「在這裡!在這裡了!」

沈小王爺大步行過去,殷逐離默不作聲地跟在身後,前行時瞄過唐隱,正觸到他冷厲的目光。殷逐離摸摸鼻子,前方沈小王爺只看了一眼便吐得一塌糊塗。何簡急忙扶了他,指揮家奴道:「還不快抬出去,抬出去!」

家奴不敢耽擱,忙將那湯湯水水都抬了出去。何簡扶沈小王爺回卧房,殷逐離跟在身後,也欲混走,不想唐隱已經開口:「站住!」他見四周都是王府的人,終是不好發作,「跟我回殷家!」

殷逐離在祠堂跪著,唐隱輕易不動怒,但一怒就不好哄。是以晚上她怕是鐵定沒飯吃了。

二更時分,正跪的無聊,祠堂門悄悄打開,一個人影鑽了進來。殷逐離回頭便看見沈小王爺,他仍是著淡杏色的袍子,夜間天冷,外面加了素色的披風,自燭影搖曳間行來,生生的一副美人圖。

殷逐離略帶了笑意:「你如何來了?」

沈小王爺自解了披風,手裡還捧了個油紙包:「翠珠是你殺的嗎?」

殷逐離對唐隱心存敬畏,對他可沒那麼誠實了:「放你娘的屁!」

沈小王爺俊臉漲得通紅:「不許放肆!不是你殺的,那先生幹嗎罰你?」

「你幹嗎不去問我師父?」殷逐離拿了那紙包,裡面是一隻烤雞,她往嘴裡塞著雞腿。沈小王爺四處看了看:「這就是你們殷家的祠堂?倒是比宮裡的承天閣還氣派!」

殷逐離咽下一大塊雞肉,不斷拍打自己胸口:「祖宗住的地方,能不氣派嗎?我說你不帶酒也帶點水啊,笨蛋,噎死我了……」

沈小王爺怒瞪:「有的吃已經不錯了,還敢嫌東嫌西!」

殷逐離啃著雞,又碰碰他:「好渴,九爺,給找點水。」沈小王爺不搭理,殷逐離拿臉蹭他,「好九爺,給找點水,回來給你唱曲兒。」

殷家祠堂不準外人擅入,沈庭蛟之前從未來過,是以對這裡也不熟,但見她似乎真噎著了,他只得出門碰碰運氣。誰知剛一出門,便見前方一人行來,來人自是也望見了他,頓時停了腳步,半晌轉身欲走。

沈小王爺忙追了上去:「唐先生,你……」

唐隱不待他說話,彎腰從食盒中拿了壺酒遞給他,隨機轉身離開。沈小王爺見他快步前行,似有不悅,而擅闖殷家祠堂本已有錯在先,他也不敢再追上去。望望手裡的酒壺,他心中微沉——這唐隱該是多了解殷逐離?看來這事,還真是大有可能。只是唐隱是她師父啊……

回來後殷逐離喝著小酒,沈庭蛟在她旁邊的蒲團上做了,不多時便有些無聊:「你不是說唱曲兒嗎?」

殷逐離伸手攬了他的腰,隨手撿了兩根雞腿骨,在酒壺上試音。沈小王爺嫌他手上油膩,拼了命地往外面鑽,她卻輕聲唱:「我將你紐扣兒松,我將你羅帶兒解。蘭麝散幽齋,不良會把人禁害。哈,怎不回過臉來?」

那骨頭敲擊酒壺,聲音輕且脆,節奏輕快明朗:「軟玉溫香抱滿懷,劉阮到天台,春至人間花弄色。柳腰款擺,花心輕拆,滴露牡丹開。」她帶著一身酒氣,唇似乎觸在他耳邊,搔得他痒痒,「蘸著些兒麻上來,魚水得和諧,嫩蕊嬌香蝶恣采。你半推半就,我又驚又愛,檀口溫香腮。」

唱罷,她在他腮邊狠狠親了一口,沈小王爺這才回味過來,想起剛才的唱詞,他火冒三丈,立時便從她懷裡脫出身來,站起身拿腳踹她。

殷逐離順勢在地上滾了一滾,只是笑。

沈庭蛟氣得不得了,又上前狠狠踩了她幾腳方怒道:「這是你們殷家的祠堂,你對著滿堂祖宗唱的什麼淫詞穢曲!」

殷逐離趴在地上,笑得直不起腰來:「我們殷家的祖宗,非一般祖宗。你想啊,他們在此寂寞了這麼多年,說不定早盼著聽點艷詞情曲兒呢。再說了,食色性也,活不活都好,誰還沒點需要啊?」

「你!你你你……」沈庭蛟只氣得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話來,「你這個不孝子,自家先人都褻瀆!」

殷逐離以手輕拍他的臉頰,仍是笑不可抑,神色卻透了那麼一絲鄭重:「孝之一字,不是只嘴上說說的。」

殷逐離被罰跪祠堂一夜,她將沈小王爺趕出了祠堂:「回府睡吧,等你睜開眼睛,我就回來了。」

沈小王爺點頭,其實他有許多話想問殷逐離,翠珠是不是她殺的,為什麼?那個玉瓶裡面的葯,真的是助興的?她心中戀慕的人,真的是唐隱?

可是他什麼也沒有問,其實他就算問了,殷逐離也不會回答。她只會嘻嘻哈哈,又使得他忘了最初的疑惑。他沒有回王府,一路行至臨溪水榭,那夜月光甚好,桃花開謝,留下嬰兒拳頭大的青果。月季頗有幾分得意,俏皮地往水中探了頭,投下一片如火如荼的艷影。

沈庭蛟倚著桃樹坐下來,半片花影掩去了形跡。他閉目假寐,想著殷逐離就是在這裡長大,這片月光,她不知看過多少回。這時候的沈庭蛟不大像平日里不諳世事、飛揚跋扈的九王爺,他倚著粗糙的樹榦,頗有些苦惱。

二人成親之後,同床共枕半年,殷逐離對他也可謂是親密無間。可是她竟然需要助興之葯才能同他行魚水之歡。而平日里對這個人始終沒有提過半個字,連夜間夢囈也是不曾。

兩個人都入了戲,兩個人都在戲外。

「大當家說要我和清婉隨她去洛陽,怕是明日就得動身呢。」花叢里細細的聲音傳來,沈庭蛟幾乎都快睡著了,猛然驚醒。他心中好笑,隔著花枝望過去,見疏影間一男一女並肩而坐,姿態親密。他對聽壁角什麼的也十分有興趣,這便暗暗躲在一片月季、芍藥里。

「大當家吩咐我與晁越這次均不隨行,這一別,又不知到什麼時候了。此行恐有危險,不過你隨大當家一起,我倒不擔心。」

沈小王爺終於聽出了這男人是殷家自小培養的家臣廉康,那女的聲音壓得極低,但殷逐離身邊的貼身丫頭就清婉和天心,她必是天心了。他淺笑──沒想到這二人居然是一對。

「嗯,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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