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軟肋

夜間,天空下著零星小雪,殷逐離正擔心外面道路濕滑難行時,沈小王爺回府了。

殷逐離恐他受涼,一面替他捂手,一面忙喚侍女兌了熱水供他沐浴。他脫了那件厚實的狐白裘,見殷逐離沒有出去的意思,略顯局促。殷逐離倒是坦蕩,理所當然地解了他的裡衣襯褲,將他打橫一抱,放進了注滿熱水的澡盆里:「水合適么?」

沈庭蛟情緒有些低落,他夜間才知道他的五哥死了,還是聽曲懷觴說的。宮中兄弟關係疏淡,但聽說他死後家眷都被貶為庶民,還要流放往西北荒蠻之地,沈庭蛟推己及人,又想到宮中孤老無依的聶太妃,心裡著實不好受。他趴在澡盆邊緣,身後殷逐離幫他搓著背,殷逐離手上長滿薄繭,撫過肌膚時微微的刺癢。

那感覺其實不錯,他現在卻提不起心思享受:「逐離,五哥死了。」胸口沉悶,他覺得說出來可能會好受些,「他不過二十四歲,府中全是女眷,最大的侄兒也不過六歲多,流放之後,一家人如何過活呢?」

他幾乎是在自言自語,殷逐離替他捏著肩,沒有回答——沈庭遙怎麼可能讓這些幼子長大後來找他復仇?所以擔心她們日後的生活其實很多餘,她們根本就到不了目的地。

沈庭蛟卻並未深思她的沉默,只是歪過頭來看她:「逐離,我想給五嫂送些錢過去你看好不好?」他怕殷逐離不同意,趕緊又補充道,「不用太多,只要夠她和侄兒度日就可以了。」

殷逐離點頭:「應該的。待會我讓清婉送些過去。」

沈庭蛟似乎開心了些,開始講他們今天在梨園聽的戲。殷逐離不想壞他心情,也聽得極為認真,時不時還點頭:「這個我會唱,有空可以給九爺唱上兩段。」

沈小王爺便有些找到知己的感覺:「是了,我聽你唱過,你喜歡歡音還是苦音……」

兩個人說了陣話,殷逐離添了數次熱水後沈小王爺開始昏昏欲睡了。殷逐離將他從澡盆里抱出來,極快地擦乾後塞進錦被裡。沈小王爺睡得迷迷糊糊,還不忘提醒她:「記得五嫂的事,她們後天就要走了。」

殷逐離點頭:「我讓清婉去辦,睡吧。」

他點頭,果然是閉上眼睛睡了。殷逐離冒著小雪去尋清婉。這事兒是沈庭遙下的命令,給多少錢也沒人膽敢將人放走,而且若是留下五爺的血脈,他年必成沈小王爺的障礙。

殷逐離吩咐清婉:「去趟長安府尹楊崇懷的住處,讓他關照押送五爺親眷的官差……」她皺著眉頭,許久方沉聲道,「下手時務必乾淨利落,不得凌辱女眷,不得折磨稚子。」

殷逐離回到房裡時沈小王爺還沒睡著,待她上得榻,他立時就蹭過去,八爪魚一般緊摟著她的腰:「好了?」

殷逐離點頭:「嗯。」

沈庭蛟便將臉貼在她胸口,濃長的睫毛顫若蝶翼:「謝謝你逐離。」

「謝?怎麼謝?」殷逐離撐起身子看他,她的目光比動作直接,沈庭蛟如玉的臉頰漸染酡紅,眸似點漆,鼻若瓊花。他輕咽口水,喉頭微動,勾人心魄。殷逐離覺得這沈小王爺當真是色若春花,比他那哥哥鮮嫩可口了不知多少倍,舉手投足無不可了她的心意。

她從枕下摸了一個玉瓶,倒了一粒藥丸服下後方自解衣裳。沈庭蛟見她每次房事前都服用,有些不解:「那是什麼?」

殷逐離也不瞞他:「避子丸。如果某一天我被流放了,可是沒人送錢給我養孩子的。」

沈小王爺被她噎得說不出話,她輕啄他飽滿欲滴的唇,語帶輕笑:「這次不用勞煩衣帶了吧?」

沈小王爺仰面看她,金鉤掛羅帳,燭火搖曳,她眉目彎如新月,為略顯剛毅的側臉平添了幾許暖色。沈庭蛟閉上眼睛,殷逐離俯身輕呷他濃長的睫毛,他幾近羞澀地側過臉去,雙手卻緊握成拳。

這一日適逢冬至,沈小王爺同曲家二公子曲懷觴一併外出,丑時方歸。他怕殷逐離不高興,還想了許多理由,未曾想回到家中時殷逐離也不在。他問遍了幾個丫頭,也沒人知道她去了哪兒。最後還是清婉實在忍不住,低聲道:「節期大當家應酬很多的,此時不歸,大約在哪裡同人聽戲飲酒吧。」

沈小王爺在房裡越等越焦躁,終於忍不住帶了小何和晁越出去找。殷逐離的去處甚多,他先去廣陵閣,紅葉告訴他人還未到,可能在千頃富貴坊。他去賭坊時,勾錢又告訴他先前還在,這會兒怕是去天來居用飯了。他趕到天來居,掌柜劉正義告訴他:「諸位爺本來約了大當家吃飯來著,後來也不知是誰提議,轉道廣陵閣了。」

沈小王爺咬牙切齒地趕到廣陵閣,紅葉卻再也不肯告訴他人去哪兒了。他大光其火,紅葉也不敢惹,忙哄他:「九爺暫歇,草民這就派人去請大當家。」

沈小王爺氣得踢翻了兩張桌子:「告訴爺這個混蛋在哪!」

紅葉也苦,說是不能說的,偏生也不能叫姑娘來哄他。沈小王爺鬧了一陣,眼見得紅葉是打死也不肯講了,他靈光一閃:「她是不是去了烏香館?」

紅葉趕緊搖頭:「大當家不吸烏香。」

沈小王爺想想也是,但紅葉不說,難道還有更難啟齒的地方……他突然怒髮衝冠:「她去了寒庭芳嗎?」

他怒氣沖沖地往外走,紅葉拽他不住,滿腹苦水:「大當家,我可什麼也沒說啊……」

殷逐離其實不是很喜歡寒庭芳,但那時候男風在貴族階層很是流行。廣陵閣厭了,大夥自然也就提議換個地方。寒庭芳是個相公館,在那時候男娼比女娼更低賤,是以寒庭芳的位置也就相對較偏。殷逐離跟著眾人落座,自然而然點了相公陪酒。男人間的交情,大多是這麼同流合污建立起來的,不能同飲同嫖者不能共事。

她雖不是男人,卻需同男人共事。

她點了寒庭芳的男旦藍田玉作陪,藍田玉是個戲子,但這年頭,只要價錢合適,賣笑的賣賣身也不是什麼奇事。她一馬當先,旁人哪甘寂寞,自然也是雙雙對對,席間氣氛極為融洽。酒過半旬,外間突然一陣喧嘩。

那夜沈小王爺穿了件墨綠色的冬衣,袖口領角滾著長白山獺狐毛,美人削肩,玉帶束腰,襯得肌膚白裡透紅,吹彈可破一般。他不好男風,平日里從不曾踏足這寒庭芳,大夥並不識得,如今一來就被男客當作了粉頭。

風月場所,總有醉客,這些人哪見得這般絕色,立刻笑書相戲,曰:春至人間花弄色,柳腰款擺,花心輕拆,露滴牡丹開。

沈小王爺款款走近,風姿繾綣地撩起下擺,抬起修長的腿,趁人不備,一腳踹過去,正中紅心。此後不管牡丹還開不開,反正這傢伙的露是再不能滴了的。

他一路直闖,至二樓雅間看見殷逐離,當即怒火中燒:「殷逐離!」

殷逐離知道後院要起火,趕緊上前攬住他,正要說話,那邊藍田玉已經幽幽開口:「怪不得殷大當家總道事忙,原來是有了新好。」

沈小王爺一聽這話當即就悖然大怒,一手揪住了殷逐離:「好哇,姓殷的!你……」

殷逐離扶額:「藍公子不可玩笑。」她轉身拉了沈小王爺,低聲安撫,「就以前聽過兩場戲,我發誓,嗯,還有一次胡大掌柜也在場呢!」

她這廂解釋,偏生那絲綢商胡幸也是個惡劣的傢伙,瞧著她身邊人兒端麗絕俗的姿色,心裡一癢,當即便狂拆東牆:「殷大當家怎的如此薄倖,想當初您同藍公子,那也曾千金博一笑、捧在手心裡呵護著的。轉而竟然就無甚交情了……」

「什麼?!」沈小王爺揪住她的領口,眼裡幾乎噴出火來,眾人皆一副看好戲的模樣。殷逐離不由分說將他按在自己胸口,沖身後一臉奸笑的胡幸揮了揮拳頭,那意思很明顯。

胡幸目光只在沈小王爺身上打轉,不敢再言語。他身後的茶葉商曹清輝也望定在她懷中掙扎不已的沈庭蛟,說了一句讓殷大當家後院片瓦無存的話:「大當家經商的眼光,同選佳麗的眼光俱都是一絕啊。要麼今晚……」他不顧殷逐離一臉苦色,指指自己身邊的絕色,又指指正在撒氣的沈小王爺,「咱倆換換?」

結果那夜席上,殷大當家埋頭任沈小王爺劈頭蓋臉一通亂捶,不言不語、不動不搖。沈小王爺捶累了,重又開始逼供:「你說,你和那個姓藍的粉頭到底是什麼關係?!」

那藍公子聞言頗有憤恨之色,礙著不能得罪殷逐離,終是沒有開口。那胡幸還擱一邊看笑話,殷逐離十分無奈:「我再說一次,藍田玉不是粉頭,是個男旦。」

沈小王爺又哪裡是個講理的主兒:「我管他什麼藍蛋綠蛋!你幾時勾搭上的?!」

殷逐離扶額:「我們沒勾搭過,就聽過他幾場戲,喝過兩次酒,雖然包過一夜……」

沈小王爺當即就橫眉怒目:「什麼?還包過一夜?!」

殷逐離忙將他壓下來:「可老子就摸了摸手,什麼都沒幹啊!」

沈小王爺已是怒不可遏:「你還摸了他的手!!」

眼看著眾人都埋著頭,只剩兩個肩膀狂抖,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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