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並未失去意識,誠哉讓他重新在沙發躺好。雖然他虛弱無神,但眼睛是睜開的。
「你還好嗎?」誠哉問。
「……你是誰?」
「以後慢慢再說明。倒是你,身體情況怎樣?」
「不太好,忽然發燒,全身關節也很痛。」
菜菜美醒來了。她雖然滿臉畏怯,但還是靠了過來,拿毛巾替男人擦汗。
接著她又想把溫度計塞進男人的腋下,但男人抓住她的手腕。
「你幹甚麼!」
她發出小小的尖叫,手上的溫度計掉落在地。
誠哉撿起溫度計,把男人的手從菜菜美的手腕上掰開。
「你在緊張甚麼,只不過是量個體溫。這位小姐是護士。」
「護士……是嗎。」男人臉上的戒意消失。
「可以量一下體溫嗎?」
「可以,不過溫度應該很高。」
男人目不轉睛地看著菜菜美塞溫度計,他的目光轉向誠哉。
「現在到底怎麼了,我一頭霧水。這是怎麼回事?」
「我說過了,這我們也不知道。唯一確定的,就是其他人全都突然消失了。你自己應該也知道這點吧?」
「我原先待在事務所,眼前忽然半個人也不剩,連本來在我旁邊下將棋的傢伙也不見了。我還以為是自己的腦袋有毛病……」
「我想那是正常反應,因為我們也一樣。」
男人吐出灼熱的呼吸。「你們兩個,是夫妻?」
誠哉不由得與菜菜美面面相覷,她有點尷尬地垂下頭。
「我和她毫無關係。」誠哉苦笑著說。「倖存者不多,所以大家一起行動。在別的房間還有九個人,被你抓住腳的小女孩也是其中一人。」
「是嗎,還有這麼多人。那真是太好了,我還以為人類已經滅亡了。」
男人淺笑後閉上眼,似乎撐不下去了。大概因為是腦袋還昏昏沉沉的吧。
「在你睡著前,請先回答我的問題。」
「……甚麼?」
「你周遭最近有人罹患新流感嗎?」
「新流感?啊,對了,阿哲那小子好像這麼說過。」
「阿哲?是你身邊的人嗎?」
「他是負責接電話的。發高燒,請了病假。照理說冬天都已經過去了……」
「是幾時的事?」
但男人沒回答這個問題,他已開始打呼了。
菜菜美抽出溫度計。一看數字,蹙起眉頭。
「怎麼樣?」誠哉問。
「三十九度三。和剛剛差不多,沒有退燒。」
誠哉離開男人身旁,在沙發坐下。
「你最好也離他遠一點。你剛剛也聽到了吧,極有可能是新流感。」
「好像是。」菜菜美拎起冰桶,來到誠哉這邊。
傷腦筋,他忍不住如此嘀咕。
「如果不用藥物治療,要多久才會自然痊癒?」
菜菜美略略偏過腦袋。
「自發病算起大概要四、五天吧。事實上就算用藥物治療,據說也只能縮短一天。當然,那是指病人體力充足的情況。」
「體力的話,這男人看起來是有的。」
「我也這麼想。如果就這樣讓他靜養,應該兩、三天後就會康復吧。」
「問題是,大家能否等到他康復為止。」
哉看著昏睡的男人,想起男人背上的刺青。
冬樹睜開眼時,明日香正在他身旁拿毛巾擦拭濕發。她看起來一臉清爽。
「你洗澡了嗎?」冬樹一邊坐起一邊問道。他們已經確認過飯店的水龍頭還有水流出,大概是水塔里剩下的水。
「我才不會那麼浪費呢。水要留著沖馬桶,因為誰也不知道還能再用幾次沖水馬桶啊。」
「那你在哪洗的?」
「外面。」明日香莞爾一笑。
「外面?」
「嗯,雨好大呢。我乘機洗了個痛快的天然澡。真是太過癮了。」
冬樹站起來,發現自己睡得滿身大汗。氣候溫暖得不像三月,甚至可用悶熱來形容。
他走進廚房,又繼續往深處走。昨天他已確認過了,那裡有後門。
走近後門時,雨聲傳來了。他打開門後,愣在原地。外面的停車場上,大水如河川洶湧流過,下個不停的豪雨發出嘩啦啦的聲音。
他關上門,回到餐廳。有幾人已陸續起床了。
「雨很大吧?」明日香問。
冬樹點頭。
「簡直不像日本的氣候,倒像是東南亞。」
「那一瞬間,或許有甚麼改變了。」說這話的是小峰。「我是說人類消失的那一瞬間。地殼變動加上天候異常。想到接下來還會發生甚麼我就害怕。」
這時誠哉與菜菜美走進來了,二人的神情都很疲憊。
「那個男人怎麼樣了?」冬樹問。
「我就是來跟大家商量這件事的──各位,可以聽我說句話嗎?」
誠哉發出呼喚後,全員開始聚集了。誠哉連忙伸出手。
「請你們不要再靠近我倆。這是為了預防萬一。」
「甚麼萬一?」
誠哉躊躇了一下才回答冬樹的問題:「那男人罹患新流感的機率極高,因此,整晚照顧他的我倆也有感染之虞。幸好,今天濕度很高,菜菜美小姐認為這樣應該會抑制病毒活動,但現在大家都累了,又缺乏治療藥物,所以我希望盡量減低感染的風險。」
「原來如此。」戶田說完話,在距離二人稍遠的椅子坐下。其他人也紛紛效法。抱著寶寶的榮美子,和未央一起坐在最遠的位子。
「他現在還在睡,不過昨晚他醒過一次。」誠哉環視眾人一邊說道。「得知我們的存在,似乎令他大為振奮。如果讓他繼續那樣靜養,再給予充足的飲水和營養,應該在兩、三天之內就會康復。所以,我想跟大家商量今後的事。」
「我可以插句話嗎?」山西舉起手。
「請說。」
「你剛才那番話好像可以解釋成『在那個人康復之前都要留在這裡』,是這樣嗎?」
「是有那個意思。」誠哉說。「我還希望大家決定一下今後該怎麼辦。」
「很抱歉,我反對。」小峰立刻做出反應。「我認為,這些天來大家能勉強熬到現在,都是因為彼此都是普通人。如果加入那種不尋常的人,我們之間的關係一定會瓦解,至少我就不想跟他一起行動。」
坐在小峰旁邊的戶田點點頭。
「我也有同感,就是無法適應一般社會才會變成流氓不是嗎。我不認為那樣的人在這麼特殊的環境里能夠配合別人。」
誠哉聽完二人的發言後,面色沒有改變。大概是多少已預料到會有這種答案了。
「其他人的意見呢?」誠哉看向榮美子。「你覺得呢?」
突然被點名的榮美子眨著眼。
「我一切聽從大家的意見……」
「這樣不好喔,太太。」戶田說。「你應該說出自己的意見。如果現在不說,事後才抱怨,到時可不會有人理睬你。」
戶田的語氣雖然無禮,但冬樹也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在這種生死關頭,不能把命運交到他人手上。
「沒必要考慮別人,只要說出你自己想怎樣就好。」誠哉再次對榮美子說。
她為難地低下頭,最後才仰起臉,似乎是下定了決心。
「坦白說,我很害怕。我不想跟那個人扯上關係。」
「那是當然,」戶田說。「如果跟那種人在一起,誰知道會遭到何種對待。」
但是──榮美子又接著說道:「如果他硬要跟來怎麼辦?總不能跟他說不行吧?」
「直說就好啦,就叫他不準跟來。」
「那樣做不會令他懷恨在心嗎?」
小峰立刻大動作轉向榮美子。
「就算他懷恨在心,又有甚麼關係?」
「可是……」
「當然,如果在以前的世界的確會有這種顧慮,因為那種人會立刻報復。可是現在已經沒有害怕的必要了。那些傢伙能夠耀武揚威是因為背後有同夥,單靠他一個人根本沒戲唱,沒甚麼好怕的。況且,他都已經病成那樣了。就算我們自行出發,他應該也無法跟來。」
「你是說要扔下他不管?」
「我只是說不要跟他一起行動,那傢伙自己去想辦法就行了。既然只要休養個兩、三天就會康復,應該用不著替他擔心吧。」
「那個……」菜菜美開口了。「那是在充分攝取飲水和營養的前提下。如果只是躺著,不僅康復得慢,說不定還會變得更糟……」
小峰不耐煩地搖頭。
「如果想活命,就自己想辦法,飯店裡就有飲水和糧食。總之對方是流氓,根本沒必要同情他。」
即使聽到這麼強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