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 21 廢墟之上

7點03分21秒。

當霍銘洋睜開眼睛的時候,映入眼帘的是半掛在牆壁上的鐘。

才七點?他模模糊糊地想,可是為什麼外面的陽光如此刺眼,像是正午一樣?

然而下一個瞬間,他就發現那個鐘的指針一動不動,一直凝固在那個位置上,玻璃表面上布滿了冰裂紋,顯然是已經在地震發生的那一瞬壞掉了。

那麼,現在到底是什麼時候了?他昏過去了多久?

霍銘洋吐出一口氣,只覺得全身上下疼痛,彷彿被人拆開又重裝了一遍。他試圖用手臂撐起身體,卻發現靠近走廊的牆壁整個坍塌了,自己身上也橫七豎八地掉落了許多雜物,最可怕的是一根沉重的鋼筋混凝土粱,居然傾斜著壓在了他的背上。幸運的是那根粱在掉落的時候被莫名的力量碎裂成了幾段,所以只有末端掉落在了他的身體上。而且,不單是那個鐘,這根梁、四面牆壁,乃至整個房間似乎都遭到了某種巨大力量的瞬間襲擊,四分五裂,彷彿被剎那間壓壞的紙盒子。

無論如何,畢竟他還活著。

霍銘洋深吸了一口氣,反手托起了背上沉重的混凝土粱,扔了出去。然而,當推開了背上的重物,微微仰起上身準備起來的那一刻,他看到了一張少女的臉,一時怔住了——他的身體下還有一個人。她躲在他的身體下,閉著眼睛,臉色蒼白,額頭緊緊貼著他的胸口,蜷縮著,一動不動,彷彿一隻在他懷裡睡去的貓。

那一刻,昏迷前的所有細節在腦海里全部蘇醒了過來。救援,被困,反抗,傾訴,夜奔,追殺,走投無路……一切都歷歷在目。

還有最後一刻,響起在他腦海深處的母親的聲音。

可是,那一刻母親到底說了什麼?為什麼還是那樣模糊,怎麼也無法想起來?

霍銘洋定定地看著懷裡昏迷的少女,耳邊不停地迴響著另一個聲音,眼神複雜地變換著,肩膀竟然微微發抖。他伸出手去,碰了碰對方的臉,有一縷微涼的氣息非常細微地觸及了他的皮膚。那一瞬他鬆了一口氣,用手輕拍她的臉:「夏微藍?醒醒……醒醒!」

然而,夏微藍並沒有醒,甚至連絲毫反應都沒有,呼吸依舊均勻而平穩,面容平靜,雙手交疊著放在胸口,彷彿在災難到來的最後一瞬開始祈禱。

這張面容令他覺得無端端的寧靜。霍銘洋定定地看了她片刻,才眼神複雜地站起身,推開周圍掉落的雜物,拉過毯子蓋在她身上。

是的……她絕不能有一點事,因為這是他的使命。

霍銘洋揉著太陽穴,覺得腦子裡有什麼東西在突突跳動,頭疼得快要裂開了。強撐著站起,走到了窗口往外看去,這一瞬他倒吸了口氣——這幢樓外,居然是萬仞深淵!

窗外已經沒有任何東西了。原本的綠樹、圍牆、道路全部消失不見,只有一個巨大而深不見底的坑洞,黑黝黝的,宛如地獄裡張大的巨口,吞噬了這個世間的一切。而這幢樓就位於巨坑的邊緣,搖搖欲墜,隨時可能傾覆——那個從檀宮擴散而來的天坑,蔓延了幾乎半個城市,居然就在這裡止住了!

霍銘洋站在窗口,隔著碎裂的玻璃看著那個黑洞,神思恍傯地伸出了手。就在他試圖推開窗子的瞬間,忽然有一種劇烈的灼熱灼痛了他的手。他下意識地縮回了手,倒退了一步。「啪」的一聲,開啟了一線的窗戶重新關閉,碎裂的玻璃上掠過一道光,彷彿劍刃上的寒芒。那一刻,霍銘洋情不自禁地倒抽了一口冷氣——是的!這個醫院,居然籠罩著一層結界!

他再次伸出手想要推開窗,然而儘管這次有了準備,手還是在接觸到玻璃的瞬間被彈開了。巨大的力量襲來,虎口開裂,血流滿手。

這是……霍銘洋定定地看了那個破碎的窗戶片刻,忽然間返身衝出了房間。外面彷彿死一樣的寂靜,沒有一個人。B樓的走廊斷裂成了數截,整幢樓的一二層都已經徹底不見了,被壓成了一堆廢墟,連同裡面的人。唯獨他所在的這個地方保吃著相對的完好,不但走廊沒有開裂,甚至連走道旁的幾個房間都還安然無恙,彷彿被某種力量保護著。

奇蹟,只能用這個字眼來描述這一切吧?

這裡關著的病人都逃跑了么?或者,都被壓死在廢墟里了?如果是逃出去了的話,可夠父親頭疼了……霍銘洋冷冷地想。

沿著樓梯往下跑,跳過幾段斷裂的樓梯和台階,他來到了庭院里。一樓的門廳已經因為坍塌而消失了,但是出口近在咫尺,甚至可以看到外面透進來的陽光。似乎只要跨出幾步,就會回到外面正常的世界。

然而,他剛踏入陽光里,虛空里卻有一股力量迎面而來,將他整個人再度重重地往後推開。他撿起一塊碎裂的大理石,對著門口扔了過去。只聽到輕微的「嚓」的一聲,那塊石頭在穿過門的一瞬間被無形的力量釘住了,就這樣停頓在了空氣里,然後緩慢下滑,最終慢慢消失。

青山精神病醫院頭頂的天空依舊是湛藍的,日光傾瀉而下。然而卻有一群驚慌的鴿子在庭院上空飛翔,一圈一圈,卻怎麼也無法逃離,彷彿有一個無形的樊籠扣在上方,令那些溫順的生靈怎麼也掙扎不脫。

他緩緩吸了一口氣,明白這片廢墟已經被奇特的結界籠罩,與外面的世界割裂了開來。不要說這裡面困住的人,那些朝著外面奔跑、以為可以在坍塌之前逃出去的人,如今也都已經死了吧?當結界擴張開的一瞬,所有撞上去的人都會被消弭,沒有一個可以逃脫。

可是,這一切是誰做的?「白之月」?不……如果是「白之月」的人,為了追索編號為NO.365的夏微藍,他們應該讓天坑繼續擴散,將整個精神病院連同裡面的人都吞噬到門的另一邊才對吧?那麼,又會是誰?是誰能在一瞬間將這裡變成一座封閉的孤島?

然而,剛想到這裡,幾個刺耳的聲音卻猛地傳入了耳畔。

「怎麼搞的,就是出不去?明明窗就在那裡,玻璃都碎了,怎麼會出不去?」

「別莽撞,沒見剛才小孫都死在這裡了么?」

霍銘洋猛然一驚:這個醫院裡居然還有倖存者?他剛剛轉過身,只聽「嘩」的一聲,在靠近出口的一個房間里彷彿有什麼東西重重地撞了上去,然後整幢樓都抖了一抖,很多開裂的地方簌簌落下塵土,不停有混凝土塊和磚落下。

「別撞了……再撞樓都要倒了!」一個聲音尖叫,「我們會被壓死的!」

「走開!我就不信撞不破這一扇鬼窗!」一個帶著金絲眼鏡的中年男人怒吼,煩躁地四處尋找,「明明看得到外頭,就是出不去,我們難道要被困死在這裡?」

「拜託你,別撞了!」看到他又抱起了一截柱子撞向窗戶,另一個人連忙上去拉住,苦苦哀求。那是一個穿著病號服的高瘦男子,長鬍子長發,抓著胸口的十字架,一迭聲地喊:「你沒看到那是一扇可怕的窗么?末日……這就是末日!我們要死了,掙扎是無用的……此刻只能祈求萬能的主的解救!」

「神經病!」那個眼鏡男人踢開了他,「我可不是和你一樣的瘋子!」

兩個人爭吵著,房間的地上還躺著一個十幾歲的少年,似乎受了傷,半邊臉上都是血,有氣無力地看著他們爭論,不發一言。他沉默著,手指卻默默在地上的灰土裡劃著,吃力地在身體周圍畫出了一個奇特的符號。沒有人注意到他。那個眼鏡男終於成功地擺脫了基督徒的糾纏,扛起一塊沉重的混凝土,再度用盡全力地向著窗口撞去。同一瞬間,帶著十字架的男人驚叫著「上帝」往外跑。只聽「轟隆」一聲巨響,猛然撞擊之後,整個房間震了一震。

窗戶完好如初,四壁卻開始倒塌。

「小心!」一雙手在千鈞一髮之際將那個愣住的男人一把拉開。霍銘洋一把抓著那個眼鏡男人退出,房間瞬間坍塌。然而地上那個受傷的少年卻沒有逃脫,被掉落的混凝土磚石淹沒了。

「你……是誰?」他的出現令這裡的倖存者都吃了一驚,那個帶著眼鏡的男人下意識地拚命掙扎,「放開我!」

「別白費力了,」霍銘洋如言放開了他,皺眉警告,「再折騰下去這裡的確要二次坍塌了,對大家都不好。」

那個男人喘著氣退開,看著這個忽然出現的年輕人。霍銘洋滿臉繃帶的模樣顯然令他覺得不安,他結結巴巴地問:「你是誰?」

「天啊,我能感覺到您的氣場……您是個非凡的人物,一定是上帝派您來拯救我們的!」帶著十字架的男人卻情不自禁地叫起來,雙手舉向了天空,「感謝上帝,請您再顯露神力,讓羔羊們離開這個迷宮吧!」

霍銘洋哭笑不得,皺眉對那個抽風的人道:「我不過和你們一樣是被困在這裡的人而已。聖心居士,請別在這裡再弄傳教的那一套鬼把戲了,都什麼時候了?」

那個祈禱的男人愣住了:「你……你也知道我的名字?」

「怎麼會不知道?聖心會的創立者,東南亞著名的宗教領袖,或者說,是臭名昭著的神棍。」霍銘洋看著他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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