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玩命賭徒 第二十章 千王之王

1983年,一個頭上插著一把水果刀的人曾經走過七條街。

1984年,一個臉上扎著碎玻璃的車禍受害者曾經跑過一個農貿市場。

1990年大年初一,街頭上出現了一個奇怪的人,他的眼眶裡嵌有兩粒骰子,那是被人砸進去的,有時人的生命力是很頑強的。他先是被送進了醫院,回家後卧床半年死掉了。

他給兒子留下的遺言只有兩個字:不賭!

兒子叫寶元,當時16歲,後來成為了大江南北聲名顯赫的賭王。

母親含辛茹苦把他拉扯成人,蓋上房子,娶了媳婦。他們一家過得安寧而幸福,他有一個兒子,還有一輛機動三輪車,往返江邊和市場,販賣水產。有一天,幾個魚販子湊在一起,其中一個人說了一句話:我們玩撲克吧?

這句話改變了寶元的一生。

那是在一個廢棄多年的工廠,齒輪上爬滿牽牛花,廠房裡甚至長出了一棵梧桐樹。當時下起大雨,魚販子們把機動三輪車扔在江邊,紛紛跑進岸邊的廠房避雨。其中的一個魚販子提議玩撲克,大家說好,那個魚販子隨手摺斷梧桐樹,每人分得一片樹葉,墊在屁股底下,盤腿而坐。

寶元抱著胳膊看,大家動員他一起玩,他笑著說:「不會。」

他們玩的是「詐金花」,又叫三張牌,是在全國廣泛流傳的一種民間多人紙牌遊戲。玩「詐金花」可能牌小詐走牌大,是實力、勇氣和智謀的較量,是冒險家的遊戲。

寶元看了一會兒,就學會了。

一個魚販子對他說:「老表,玩玩嘛,人多熱鬧。」

他熱血沸騰,搓搓手說:「好。」

他繼承了他那個賭徒父親遺傳下來的冒險基因,正如每個人都保持著另一個人以前的模樣。

廢舊工廠里的蚊子很多,在他身體上叮下了密密麻麻的疙瘩,他用指甲輕輕地掐,整個下午他都享受著這種挺舒服的感覺。待到黃昏,雨停了,收魚的魚販子一鬨而散,他點點錢,贏了2000多,這是他第一次賭博。

他站起來,拍拍屁股,一片樹葉掉了下來。

從此,寶元的兜里天天都裝著一副撲克牌。他在各種地方賭錢,在碼頭的空地上,在鄰居家的床上,在大排檔油膩膩的餐桌上,他開始不滿足於幾十元的小局,賭友便幫他聯絡了大的賭局。

他越陷越深,漸漸輸光了自己所有的積蓄。他以為是運氣不好,後來有人提醒,是賭博過程中有人出千,究竟怎樣出的老千,他百思不得其解。即便如此,他還是執迷不悟,天天借錢去賭博。

母親發現了寶元賭博的事情,讓他跪在父親的遺像前。

「你爸咋死的?」

「病死的。」

「放屁,放屁,是賭博,出老千被抓,人家把兩顆骰子砸到他眼眶子里。知道用什麼砸進去的嗎?」

「不知道。」

「用板凳!」

寶元沒有錢再賭,也沒有人願意借錢給他,他每天就呆傻傻地看人家賭。

1997年2月19日,寶元在街上撿到了一個打火機,從此他的命運發生了轉折。打火機是銅質的,經過拋光打磨,光可鑒人。他靈機一動,想到自己可以利用光線反射看清楚底牌。也就是說,把打火機放在一個合適的位置,發牌的時候,牌從打火機上面發出去,這樣他只需要低頭看著打火機,就可以知道每一家發到的是什麼底牌。

當時,高科技出千還沒出現,很多出千道具都沒有流行,賭徒出千完全是靠手法和技巧。

這個想法簡直讓寶元欣喜若狂,他自己實驗了幾次,認為確實可行,就把房子悄悄賣掉了。

他的兜里有一個打火機,他的內心裡有一團火焰在燃燒,通過這個打火機,他窺視到了賭博中最不可思議的黑暗一幕。

那是在一家茶樓的包間里,幾個老闆玩得挺大,底錢100,封頂1000,一場下來輸贏都是十幾萬。寶元去的時候,已經玩得熱火朝天了,賭友和他打個招呼,他就加入了賭局。

他點燃一根煙,把打火機隨便往面前的桌上一放,輪到他發牌的時候,他藉助打火機的反光能看到場上所有玩家的底牌,慢慢贏了不少錢。他玩得很謹慎,天快亮的時候,他摸到了三張6。

寶元想,一把定輸贏的時候到了,就這一把,撈回了錢以後再也不賭了。

桌上的錢已經堆成了小山,其他人跟了幾輪就放棄了,只剩下一個穿西裝的男人,一千一千地往上押。寶元心裡清楚,對方的底牌是兩張K和一張黑桃3。

穿西裝的男人問寶元:「你還有多少錢?」

寶元回答:「4萬多吧。」

穿西裝的男人拿出四疊錢說:「一千一千的太慢了,咱把錢都押上,怎麼樣?」

寶元明白對方是想把他嚇退,他把所有的錢都扔到桌上,說:「行,你上錢,開牌吧。」

穿西裝的男人把自己的牌拿起來,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把牌翻開,說:「自己看吧。」

寶元目瞪口呆,直到多年以後他還記得對方的牌:三張K!

他明明看到了對方的底牌是兩張K和一張黑桃3,他不明白怎麼就變成了三張K。

回家的路上,他身無分文,還欠下很多外債,風那麼大,天那麼冷。

母親為了躲避債主,回到鄉下被迫和姑姑住在一起,老婆帶著兒子去了岳父家。外面鞭炮齊鳴,家家戶戶都喜氣洋洋,寶元禁不住悲從心來,放聲大哭。

寶元去岳父家找老婆,兒子開門,喊了聲爸爸。老婆狠狠掐了孩子一下,一邊打孩子一邊咬牙切齒地說:「不許喊他爸爸,他不是你爸爸,你沒爸爸,你爸爸死了!」

3歲的兒子用含淚的眼睛看著寶元。

多年以後,他還總是在夢裡看到兒子那無助的委屈的眼神。

從此,寶元所有的故事皆在異地。

江西老官橋下有個賣涼皮的,他在那賣了五年了。有一天,他的涼皮店快打烊的時候,一個惡狠狠的人走了進來,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開過門,他被洗劫一空。

那個搶劫的人正是寶元。

假設他的面前有一條河流,他會跳下去。他想過自殺,站在橋上的時候又膽怯了,他看著河流,雲彩映在水面上,有魚游過,船上的人在撒網,有些魚是網不住的,因為它們屬於天空。寶元在橋下吃了一碗涼皮,吃飽後搶劫了賣涼皮的老頭,開始了四海漂泊的生涯。

在河南,他做過銅廠保安,在河北,他做過餐館學徒。吳橋也是中國雜技之鄉,無論是街頭巷尾還是鄉間村野,上至老人,下至小孩,吳橋人個個身懷絕技。

有一天,寶元在車站閑逛,路邊圍著一群人,擠進去看到是一個瘸腿老人在玩撲克。

老頭拿三張牌,其中兩張是紅桃,一張是黑桃A,他將三張牌扔在地上,押中黑桃A者贏,下大贏大,下小贏小。由於他的動作很慢,即使是小孩子都可以看清楚他將黑桃A扔在什麼位置。一會兒,他就輸了不少錢,有點急了,嘟囔著說:「今天遇到的各位都是高人啊,再玩最後一把就收攤。」

老頭依舊慢悠悠地將三張牌扔在地上,觀眾都看到黑桃A在中間的位置,一些心動者紛紛下注,寶元也押上了10塊錢。老頭將中間的那張牌翻開,卻不是黑桃A,很多人就輸了。

這是一個廣為流傳的街頭騙局,不是魔術,只不過是運用低級老千手法,使人產生錯覺。

寶元每天都去車站,一來二去就和老頭混熟了。老頭自稱是東北人,說話卻是南方口音,闖蕩江湖十多年了。有一次,寶元剛發了工資,請老頭喝酒,在一家牛肉麵館裡,老頭表演了幾個撲克戲法給寶元看。

老頭嫻熟地洗牌,還表演了單手洗牌,洗完之後,發了四家,寶元翻開自己的牌,眼睛一亮,是三張K。老頭翻開自己的牌,得意地一笑,竟然是三張A。

老頭讓寶元隨便補發一張牌,他將那張牌翻開,居然還是一張A。

寶元以為自己遇到了神仙,就央求老頭教他,老頭說:「不能白教,得給學費。」寶元就把自己的工資拿了出來。那天,老頭教給他如何洗牌、換牌、偷牌。

寶元恍然大悟,終於明白了自己當初是怎麼輸的了。

寶元問老頭:「你這麼厲害,幹嗎不去賭呢?」

老頭說:「伢子啊,可別這麼說,這些都是三腳貓的東西。上海雜技團有個魔術師,叫陳世榮,那才是真正的高手。」

寶元很有悟性,老頭演練了幾次他就掌握了全部的動作要領,他練習的也是千術的基本功。

賭徒們總能找到賭局,正如野狗可以找到大便。

寶元練得熟練了,躍躍欲試。雖然這些只是初級千術,但是在一些小賭局上也無人識破,寶元依靠這些小技巧也贏了不少錢,漸漸地,大家都不和他玩了。他聽一個老鄉說起石家莊有個地下賭場,第二天就去了石家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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