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道聽途說:那些不可思議的經歷 重現的古董

早在唐朝時,就已經有很多人開始收藏古董了。

最初,收藏只限於皇家。從中唐開始,收藏之風向大臣們那裡蔓延。從中唐到晚唐,著名的古董收藏家有:韓愈、張惟素、蕭祐、李方古、段文昌、裴度、李德裕等。

著名宰相李德裕在當時算首屈一指的收藏家,按史上記載,他「每好搜掇殊異,朝野歸附者,多求寶玩獻之」。

李德裕在長安的府邸位於安邑坊東南角。宅子雖然不甚宏大,但景緻極為奇巧,庭院內「怪石古松,儼若圖畫」。一年盛夏,同僚在他家聚會,當時天氣悶熱,李德裕說不妨事,隨便把大家帶到一個屋子,屋中四壁上均是前人留下的名貴字畫。諸位入座後,頓感清涼無比,問其故,才知屋內還有一件稀世寶物白龍皮,為新羅人所獻,將其浸入水中,四周則清涼如秋。

像這樣的寶物,在李德裕那裡只是九牛一毛。

德裕在洛陽城外三十里建有唐朝最著名的別墅平泉莊,裡面不僅有歷代稀貴的古董文物,更有天下奇花異草、珍松怪石。那些文物,放到現在,隨便一件都會值幾千萬元。

跟李德裕同時的李章武(官至成都少尹)也是當時著名的收藏家。

他的鎮宅之寶,是三國時諸葛亮使用過的佩劍。這東西要傳到現在估計也價值上億了。此外,他還藏有一種東西:人臘。也就是乾屍。當然不是一般人的,否則也沒什麼意義,而是一種小人的乾屍,通長只有三寸多,但眉眼明晰。據說,是僬僥國人。僬僥國,傳說中的小人國,《山海經·海外南經》中有記載。

下面要講的故事,跟一幅稀世名畫有關。

這幅畫出自盛唐第一流的畫家張萱之手。作為仕女畫雙星之一(另一位是周昉),人們談起他,首先想起的是那幅流傳後世的《虢國夫人游春圖》(現在看到的,傳為宋徽宗摹本)。這幅畫名氣太大了。

作為楊貴妃的姐姐,也是唐朝最風騷、最決絕的女人,虢國夫人之奢華不輸給此前的高陽公主、安樂公主,及至出行,金車寶馬,香飄十里,經久不散。當時,楊氏一門具得富貴,競相爭比,各起豪宅,虢國夫人就廣購地產,建了多所別墅。長安宣陽坊奉慈寺,就曾是虢國夫人之宅。後來,安祿山起兵,長安陷落,因虢國夫人之宅最奢華,於是將這裡改為新政權的辦公場所。

在古人心目中,奢華不是一個帶有過多貶義色彩的詞語。對一個貴族婦人來說,有條件享受奢華,她是沒有理由拒絕的。至於風騷,對虢國夫人本人來說似乎也沒什麼錯。人家是女的,還不允許風騷么?從對女性的終極審美而言,風騷是必需的。每個女人都應該具有一種健康的風騷。這是一種生活態度,是一種女性的特質。至於虢國夫人的風騷是否健康,不得而知,但我們知道她是個決絕的女人。

說她決絕,是因為她的死。

安史亂起,唐玄宗帶著楊貴妃從長安出逃,行至馬嵬坡發生軍士嘩變,宰相楊國忠被誅,楊貴妃自殺。與此同時,在另一個方向,縱馬出逃的虢國夫人也被地方武裝包圍了。夫人先是將兩個兒子刺死,後又揮劍自殺,頸部被切了個大口子,但人卻沒死掉。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用利刃切開自己的咽喉。多日後,虢國夫人死於傷口複發。其死如此暴烈,可見她的性格是複雜的。

唐朝時,具有鮮卑血統的皇家注意對貴族進行騎射訓練,虢國夫人當時就是諸貴族婦女中騎射的佼佼者。在一次盛大的春遊曲江的出行中,被隨行的宮廷畫師張萱繪成《虢國夫人游春圖》。

畫面中,有個最大的特點,就是人物布局非常講究:游春人物共乘八匹駿馬,前三匹呈「一」字排開,第一匹馬和第三匹馬上,坐的是作為前導的內官,著男裝,但從面相上看,應為女子。這切合了盛唐時女子多著男裝的風尚。第二匹馬上,是一個模樣俊秀的丫環。隨後的兩匹馬並行,靠近觀眾視野即畫面中間的,正是虢國夫人。與她並行的,是其姊妹韓國夫人。再往後,三匹馬也是並行。中間騎馬者,是個抱著小孩的保姆,左右乘馬者分別是丫環和內官。

虢國夫人的裝扮和面容,集中體現了唐朝貴族婦女的特點:面龐圓潤,體態豐滿。不上濃妝,與游春主題貼切。烏髮高挽,成流行的墜馬髻。著淡綠色窄袖襖,低胸的桃紅色拖裙,純白色綾紗披肩和束腰。微露的錦鞋,亦顯華貴。張萱畫仕女最善用色,尤其是用硃色暈染耳根,所以筆下的夫人嬌羞可愛,顧盼流波,呼之欲出,讓人彷彿一下子回到長安郊外的曲江春光里。

《虢國夫人游春圖》當然是一幅傑作。後世談到張萱時也首推其仕女畫。但你要以為張萱僅僅是一個仕女畫家就錯了。張萱雖善畫仕女,但在當時最著名的一幅作品,卻是不為後世所知的山水畫。這幅作品歷經坎坷,躲過了安史戰火,大亂初定後的一天,得以重現天日。

對此,《酉陽雜俎》作了獨家記載:

翊善坊保壽寺,本高力士宅,天寶九載,舍為寺。初,鑄鐘成,力士設齋慶之,舉朝畢至,一擊百千,有規其意,連擊二十杵。經藏閣規構危巧,二塔火珠受十餘斛。河陽從事李涿,性好奇古,與僧智增善,嘗俱至此寺,觀庫中舊物。忽於破瓮中得物如被,幅裂污坌,觸而塵起,涿徐視之,乃畫也。因以州縣圖三及縑三十獲之,令家人裝治,大十餘幅。訪於常侍柳公權,方知張萱所畫《石橋圖》也。玄宗賜高,因留寺中,後為鬻畫人宗牧言於左軍,尋有小使領軍卒數十人至宅,宣敕取之,即日進入。先帝好古,見之大悅,命張於雲韶院。

長安翊善坊保壽寺是玄宗時代紅人高力士的舊宅。

當時,官宦人家有一個習慣:把宅子施捨為寺。就算是積德吧。天寶九年(公元750年),高力士將自己在翊善坊的一處地產施捨為寺,即後來的保壽寺。據說,保壽寺建造之初,寺鐘鑄成,高力士在寺內設飯局慶賀,朝中大臣都來了,按潛規則,大臣們不管是誰,只要擊一下新鍾,就要現場施捨成百上千的銅錢。有大臣撞起鍾來沒完,過手癮,反正不管擊多少下,都得扔下一堆錢。

當年「安史之亂」爆發,長安迅速淪陷,很多大臣的府邸都遭叛軍打劫,唐朝宮廷所藏的珍寶古董,很多都流失了。

又過了幾十年,到了寶曆年間(公元825年~826年)。寶曆是後來被宦官謀殺的唐敬宗的年號。這位少年皇帝有些問題:性情任性而暴躁,喜歡打馬球、捉狐狸,夜宴淫樂,即位之初就不聽大臣勸告,執意帶著女人去驪山泡溫泉。他只享有了兩年的帝國,隨後死於非命。

敬宗在位的兩年里,帝國倒也沒發生什麼大事:

白居易到蘇州赴任;

在徐州,又有驕縱的軍士嘩變,但很快被撲殺;

後來「牛李黨爭」的主角、《玄怪錄》的作者牛僧孺擔心喜怒無常的皇帝收拾自己,於是請求出任武昌軍節度使;

牛後來的對手李德裕則從鎮江任上獻《丹扆六箴》給皇帝,規勸他別太任性,要有個做皇帝的樣子。

總之,寶曆年間,人們各有各的活法,本故事的主人公李涿也是這樣,他正在搜集各種字畫。

李涿在河陽郡做文書工作,業餘收藏古玩。

這一天,李涿因公幹來到長安。

他跟保壽寺僧人智增是舊相識,遊覽該寺時,無意間在倉庫的破瓮里發現一卷東西。上面滿是塵土。李涿仔細觀看,竟是一幅畫。他一眼就看出此畫不俗,是定有來歷的,就拿別的東西跟看守倉庫的僧人宗牧作了交換。雖然他對字畫有些研究,但卻沒能識得這幅畫。

裝裱後,李涿帶著畫慕名去拜訪大臣、書法家、字畫鑒賞家柳公權。後者大驚,因為他一眼就看出此畫是失蹤幾十年的張萱的名作《石橋圖》:「你何以有此畫?」

李涿也吃驚不小:「是在保壽寺意外得到的。」

柳公權定了下心神:「如此說來就對了。張萱作此畫時,還未進入宮廷,而是在做信安郡王的幕僚。當時曾隨郡王游石橋,繪成此畫。開元年間(公元713年~741年),郡王將其獻於玄宗。到天寶年間(公元742年~755年),玄宗又將其畫賜予高力士。而保壽寺,正是高力士的舊宅。」

這幅畫在開元年間誕生,到「安史之亂」失蹤,再到寶曆年間被發現,首尾不過百年。但由於該畫極盡天工之美,所在在當時就已經價值連城。

李涿當然很愉快,但高興了沒多長時間,就有皇家禁軍神策軍將領找上門。

將領:「聽說你最近在保壽寺得到了一幅畫?」

李涿:「你們是……」

將領:「把畫交出來吧。」

李涿:「為啥?」

將領:「我們是帶著聖旨來的。」

原來,那叫宗牧的僧人後來覺得不對勁,於是將事情報了官,說被換走的有可能是一幅皇家名畫,於是敬宗皇帝派神策軍將領來查,發生了上面的一幕。

這是令人憤怒的一幕。但可憐的李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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