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秘史中的秘史:唐朝百姓不知道的事 史上最陰森恐怖的壁畫《地獄變》

在唐朝,除武宗皇帝一度滅佛外,其他時期佛教盛行。這方面的繪畫也十分發達,閻立本、吳道子、盧楞伽、王維等人都是大家。至於周昉、張萱、韓幹、張璪等以畫仕女、駿馬、松石著稱的畫師,也經常畫點跟佛教有關的作品。當時,這類畫作已呈現出世俗化的傾向,比如長安道政坊寶應寺中的釋梵天女,就是唐代宗時宰相王縉家的歌妓小小的寫真。

佛教繪畫在當時主要包括卷畫和壁畫,這就不能不提到我們所熟知的盛唐畫家吳道子。

道子又名道玄,河南禹州人,幼年喪父,生活貧寒,少為民間畫工,曾跟書法家張旭、賀知章學狂草,半途而廢。學書法不成,改學繪畫,習張僧繇。後在山東一個小縣做了幾天縣尉,不耐俗事,拂衣而去,流浪東都。在洛陽,幾年過去了,畫技已精,但仍無名聲,前途渺茫。正在這時,有個人給他出主意:何不去長安碰碰運氣?

長安?

從東都到西京的路有多遠?那的確是吳道子的人生轉折。

到長安後沒兩年,吳道子便名滿京師,成為當紅的皇家畫師,與仕女畫第一高手張萱並稱畫壇雙星。

任何時代,偉大的藝術家都有其作為開創者的一面。吳道子也不例外。盛唐畫壇雖然隆盛,但在人物畫方面,沿襲的依舊是東晉顧愷之的「遊絲線描法」,吳道子天縱其能,首創「蘭葉描」,用狀如蘭葉的筆法表現人物的衣褶,畫面遒勁有力,凝神觀之,有飄動之勢,人贊之曰「吳帶當風」。

吳道子能畫人物,亦能畫山水。跟卷畫比起來,他更愛作壁畫。這跟性格有關。道子原本就是無拘無束、天馬行空的人,畫壁需要的就是這個。他曾在皇宮大同殿畫《嘉陵江山水三百里圖》,洶湧激蕩,叫玄宗皇帝也沒法不在身後扯著嗓子喊好。

作為皇家畫師,吳道子經常跟隨玄宗出遊。有一年,他們去了洛陽。道子故地重遊,當然感慨萬千。一日,與舊相識聚會,座上有將軍裴旻、書法家張旭。張旭自不必說,乃當時第一狂草大師,裴旻則是劍術高手。所以,在那個局上,裴旻舞劍,張旭揮毫,眾人撫掌。喝到痛快處,吳道子振衣而起,當眾畫壁,一筆而就,有若神助,觀者嘆道:一日中獲睹三絕,真人生之幸事!

說到這裡,插一句——中晚唐之際,文宗皇帝以朝廷名義下了道詔書,內容很有意思:封張旭的草書、李白的詩歌、裴旻的劍術為「唐三絕」。也就是說,通過政府公文的形式,明告全國和域外——記住了,這三樣是我們大唐的驕傲。不過,這只是一個版本,「唐三絕」還有另一份名單:吳道子的繪畫、裴旻的劍術、張旭的草書。在這個名單上,吳道子取代了李白。

吳道子的壁畫多是佛教題材。裴旻喪母,在洛陽守孝期間,請吳道子為其在天王寺畫《鬼神圖》。吳道子前段時間一直在休假,所以對裴旻說:「將軍!我很長時間沒作畫了,若你有意,在我畫壁前,為我舞劍一曲,以助靈感,不知可否?」

裴旻劍術,大唐無雙,李白曾跟其學劍,其人亦豪爽,脫去孝服,叫人奏樂,隨後飛身上馬,長劍在手,賓士往返,所舞之處,青光閃寒,又拋劍入雲,高達數十丈,凌空飛旋,一如電光下射。一曲既罷,裴旻手持劍鞘,當空接承。此時天王寺外觀者如雲,見此情景,無不驚悚。而那劍,卻直插入鞘,一時間掌聲雷動。吳道子隨即起身,凌身畫壁,俄頃之際,鬼神森然現於壁上,時有風吹來,諸像生動,勢若脫壁,一面傑作由此誕生。

吳道子好酒,每欲揮毫,必須酣飲。有一次,在長安興善寺畫《天王圖》,士民圍了個水泄不通。道子半醉,「立筆揮掃,勢若旋風」,人們驚訝未平之際,壁上已是佛光閃耀。對很多畫師來說,畫佛頂上的圓光時,必須使用規尺,但道子卻一揮而就。很多時候,與其說吳道子是在畫壁,不如說他打了一趟拳,一氣呵成的精妙即在於此,以致每次畫壁時都觀者如雲,稱為京都盛事。

作為皇家畫師,吳道子的官方身份是「內教博士」,又為「寧王友」。寧王是玄宗的哥哥。這是個「從五品」的官。按規矩,皇家畫師是不能接私活的。但無論是玄宗還是寧王,都比較寵愛吳道子,所以在這方面比較放得開。只要吳道子想去寺院畫壁,他們並不阻攔。幾年下來,吳道子在長安、洛陽的名寺畫壁三百面,不但廣播了聲名,還收入了不少銀子。

吳道子在著名的慈恩寺所繪文殊、普賢像以及降魔盤龍圖曾轟動一時。尤其是龍鬚蒼勁如鐵,臨近後頓覺刺感。此外,很多人還驚奇地發現:壁畫上菩薩的目光隨著參觀者的移動而轉動,流波欲語。這太不可思議了。後來人們才知道,畫菩薩眼睛時,吳道子使用了曾青和壁魚。

曾青呈藍色,用現在的說法,主要成分是鹼式碳酸銅,在當時是一種丹藥原料;壁魚就是書蟲了。將這兩種東西搗碎混入顏料,繪出的菩薩目光明亮閃爍,彷彿在放光,極其生動。曾青產於蔚州、鄂州兩地,吳道子為獲取這種材料,不惜出重金叫人去采;至於書蟲,雖然不難找,但由於太微小,故而需要的數量非常龐大。不過,這些對吳道子來說都不是問題,因為他有錢而且肯出錢。

吳道子怎麼研究得曾青、壁魚可入畫增光,我們不得而知。我們知道的是,這個秘密最終被走漏風聲,於是很多畫師都紛紛效仿,一時間捕捉書蟲成了很多人的新職業。

在長安,吳道子畫壁最多的寺院集中在平康坊。比如,在坊內菩提寺就留下多面壁畫:食堂前東壁上畫有《色偈變》,破例題字,「筆跡遒勁,如磔鬼神毛髮」,又畫有《禮骨仙人圖》,畫技精湛,天衣飛揚,漫壁風動;佛殿後壁上畫有《消災經》,樹石古險,令人稱奇;佛殿東壁上,畫的則是《維摩變》,亦不落俗套。

吳道子之所以喜歡在菩提寺畫壁,一是因為它位於作為娛樂區的平康坊,又緊挨著熱鬧的東市,即使夜裡長安城宵禁時,這裡的酒樓歌館依舊營業。還有一個原因,出現在《酉陽雜俎》里,就是寺里的會覺上人自「釀酒百石,列瓶瓮於兩廡下,引吳道玄觀之。因謂曰:『檀越為我畫,以是賞之。』吳生嗜酒,且利其多,欣然而許」。

不過,吳道子一生最傑出的壁畫,跟上面提到的那些沒什麼關係,而是出現在常樂坊趙景公寺南中三門東壁上的一幅白描作品。

趙景公寺為隋文帝皇后獨孤伽羅所建,為的是紀念其父也就是南北朝時西魏大將獨孤信(封趙國公,謚號景)。所以,有相當一段時間,這座寺院在長安是排前幾名的。寺院西廊下,有知名畫師範長壽畫的《西方變》,畫面中的寶池尤其妙絕,凝神視之,感覺水入浮壁;院門上白描樹、石,頗似更知名的畫師閻立德的風格(段成式曾攜帶自己收藏的閻立德的繪畫稿本當場對照)。寺內華嚴院中的盧舍那大佛像,用金石雕成,高六尺,風格古樸,其樣精巧,為鎮寺之寶。據說下面有盧舍那大佛的真身舍利三斗四升。此外,寺中還有小銀像六百餘座,大銀像和大金像各一座,均高六尺多;又有鑲有各種寶珠的佛經屏風一架,以及黃金鑄成的經書一部。

按理說,這個寺院的實力夠強大了。但到了盛唐時代,很多寺院迅猛崛起,比如慈恩寺、青龍寺、薦福寺、西明寺、禪定寺、菩提寺、大興善寺。這些寺院,不少都是李唐的皇家寺院,而具有隋朝皇家背景的趙景公寺,自然被冷落了不少。尤其是進入玄宗時代後,這家寺院每況愈下,在長安只能勉強排在中游的位置了。一段時間以來,關於該寺最有名的新聞居然帶有八卦色彩:其寺前街有一古井,俗稱八角井,水特別的甜。唐中宗時,淫逸驕奢的安樂公主路過,叫侍女用金碗在該井取水,結果碗墜而不出,一個多月後,現於長安城外的渭河。

以上傳聞是真是假不好說。

因為玄宗時,長安各個寺院間的競爭已趨白熱化。為了招攬香客,諸寺使出渾身解數。比如,京西的持國寺為吸引香火,聲稱他們砍伐寺前槐樹時發現奇事:每片木頭上都有一名天王的形象。儘管人們指責是假新聞,但該寺還是火了一把。

任何寺院都希望香火旺盛。在唐朝時,香客多也就意味著施捨的銀子多,進而能翻蓋更宏偉的寺院。如此一來就會受到權貴乃至皇家的關注,僧人在長安佛界的地位也就越高。住持們為了叫自己的寺院上水平而冥思苦想。

一向以修行高深著稱的趙景公寺的住持廣笑禪師也未能免俗,欲花重金請吳道子為其畫壁。給廣笑出主意的是其貼身弟子玄縱。玄縱的原話是:「師父,據我所知,您與那吳道子在洛陽時就認識,何不拉一下關係?否則,我趙景公寺就越來越冷清啦。」

對弟子的建議,廣笑是有些遲疑的。他確實跟吳道子是舊相識。當年吳道子落魄洛陽,正是廣笑給他出的主意:何不去長安碰碰運氣?那時候,廣笑剛在白馬寺出家。有一次,吳道子沒飯吃了,到白馬寺混飯,閑聊時點了吳道子那麼一下。這條道兒是如此重要。但就兩個人來說,卻沒什麼深入的交往。

面對師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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