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中央派來新省長 第二節

春節很快過去,轉眼春天也過去,夏天也即將過去,時間一晃就到了八月。人們原以為海東班子就這麼平穩下去了,不會有大變化,突然這天,宋瀚林就被叫到了北京。

緊跟著,海東就起了潮,似乎風起雲湧,瞬間就不正常起來。

先是省委副書記馬超然緊隨著去了北京,普天成擔任常務副省長後,馬超然像是徹底變了,以前的他總是氣勢逼人,時刻準備著跟宋瀚林挑起些什麼。但是這一年他完全改變了策略,尤其春節到現在,馬超然忽然變得溫文爾雅,遇到什麼事都請示宋瀚林,但凡宋瀚林跟路波意見不一致,毫不猶豫就站在宋瀚林這邊。幾次常委會上,路波有意將宋瀚林軍,宋瀚林迴避,馬超然卻主動接招。你還甭說,馬超然這樣一變,還真為宋瀚林擋了不少尷尬。普天成一開始不明白,感覺沒理由,後來終於悟出,馬超然在為自己作準備。

正常情況下,宋瀚林一走,路波會順勢挪過去,路波騰出的位子,第一個就該考慮馬超然。馬超然能不能夢想成真,取決於多方面,但宋瀚林的意見分外重要。高層離任組織上都要徵求下一步人選的意見,馬超然熟諳這個,他是在變著法子爭取宋瀚林這一票。

他也在權衡利弊,而且形勢分析得很透徹!如果路波不公開跟宋瀚林撕破臉,能捺著性子將宋瀚林「恭送」走,馬超然是永遠沒機會的。現在雙方撕破了臉,難保宋瀚林離開時不給路波製造一點麻煩,這就是馬超然的希望所在。

然而萬萬沒想到,宋瀚林一點機會都沒給馬超然,高層徵求意見時,宋瀚林堅決地給馬超然投了反對票,他下了這樣一個定論,一個黨的高級幹部,整天只知道投機鑽營,對革命事業不忠誠,對同志不光明磊落,這樣的人,恐怕難當重任啊。

高層這次既果決又快速,調整速度快得驚人。其實有關省部級班子大變動的消息早就傳出,這跟中央新的戰略部署是一致的。在反覆醞釀和廣泛調研的基礎上,中央決定對省部級班子採取大換崗,力爭將一批年輕化、專業化的幹部推上去。宋瀚林到北京第二天,中組部領導就跟他談了話,一同跟他談話的還有岳南同志。中央原打算讓宋瀚林到全國人大去工作,正好黨中央在全黨深入學習實踐科學發展觀活動動員大會上的重要指示發表,全黨深入學習實踐科學發展觀活動正式啟動,這是全黨一項重大而緊迫的政治任務,岳南同志離開原部委,指導黨員幹部學習活動。在岳南同志的建議下,宋瀚林暫時協助岳南同志開展工作。

宋瀚林對路波作了中肯評價,並期望中央能讓路波同志主持海東工作,以保證海東工作的連續性。很快,中央作出決定,路波同志接任中共海東省委書記。

路波如願完成了華麗轉身,但在省長的任命上,卻拖了將近一個月。其間戴小藝給普天成打電話,用玩笑的口吻讓普天成猜,中央到底會派誰來?普天成一臉嚴肅地道:「小藝你亂說什麼,這種事開不得玩笑。」一聽普天成將平日稱呼的戴司長改口為小藝,戴小藝越發笑個不停:「你就猜猜嘛,反正在電話里,也沒人能聽到。」普天成還是不敢亂猜,位子上坐久了,政治那根神經始終綳著,想破一次戒都難。戴小藝等半天,不見普天成有回應,失落道:「你啊,真沒情趣。」

普天成糾正道:「這不是情趣不情趣的事,這是原則。」

「好吧好吧,原則,全黨上下,就你最講原則。」

「小藝!」普天成猛地呵斥一聲,下意識地就掛了電話。半天后,電話再次響起,普天成想了想,還是接了,這次戴小藝沒開玩笑,非常鄭重的口吻道:「我向省長檢討,以後再也不犯這種錯誤了。」

「你呀……」普天成哭笑不得。

戴小藝又說:「我大師兄要到你們省里來,他對你頗為敬重。」說完,快速將電話掛了,生怕普天成會問過去什麼。

大師兄?普天成心頭猛一震,會是他?!

良久,普天成來到窗前,目光失神地望著窗外。關於省長一職,近來傳說紛紜,有人說馬超然不甘心,仍在四處活動,也有人說化向明要回來,擔任省長。哪一條消息都不能讓他精神振作。普天成並不是對省長一職抱什麼企圖,根本不可能的事,他不會虛妄到如此淺薄的程度。儘管路波到省委後,省政府這邊的工作暫時由他主持,但也僅僅是主持,普天成從不敢有一星半點的貪婪,更不敢妄想。他知道,屬於他的時代隨著宋瀚林的調離,將一去不復返,接下來的海東,再也不可能用那麼大的胸懷包容他,嬌慣他。是的,這些年海東在包容他的同時也在嬌慣著他,讓他將自己放大了幾十倍,別人更將他放大到不能再放大的地步。自路波上任那一天,他便警告自己,從今天開始,你就是一個人了,一定要謹小慎微,要如履薄冰地過段日子。

八月的海東仍然是一片熾熱,天地看上去很遼闊。普天成的心卻晴不起來,也不是陰著,感覺像煙囪,毛茸茸的,塞滿了東西。究竟塞著什麼呢,一時半會還理不清。大院里那幾株高大的香樟樹泛著油綠,花壇里各色的花正在盛開。院里有匆忙的腳步,有來來去去的車子。普天成盯住最大的那香樟樹發了會呆,幾天前他還在香樟樹下跟政研室幾位幹部聊過天,是在等車的工夫,那天好像沒有張華華。奇怪,怎麼能突然想到張華華呢?

最近他會無端地想到一些人,怪得很,想著想著就會讓自己迷惑,失去判斷力。也會想到一些事,很可怕的事。他知道,他對省長人選的期待,其實跟這些事有關,也跟裡面一些人有關。宋瀚林是安全地離開海東了,歡送儀式很熱烈,規格很高,普天成一直擔心那一天會發生什麼,好在安安全全過去了,並沒出現令人尷尬的場面。宋瀚林走時也很開心,並沒跟他多說什麼,只有有力地握了他的手,臨上機前重重拍了下他的肩,送給他兩個字:穩住。

他能穩得住嗎?這兩個字讓他生畏,進而怯步。穩住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幢龐大的房子把大梁抽走了,讓他這根柱子來穩,想想也是一件很吃力的事,關鍵還在於,這房屋會不會遭遇什麼風暴,會不會堅若磐石,會不會……

更讓他揪心的是,中央調整宋瀚林,除服從於大戰略外,有沒有其他因素?宋瀚林儘管興高采烈,在告別儀式上談笑風生,但內心裡,是不是跟他一樣有怕?普天成捉摸不透,越是這個時候,很多事就越難捉摸。稍稍讓他欣慰的是,宋瀚林並沒馬上就任實職,也沒有悄無聲息地退下去,而是在中央某學習領導小組擔任了職務。應該說高層對他還是肯定的,至少他還在前沿活躍著。

要解開海東這個謎,從路波身上拿不到鑰匙,普天成這點政治成熟度還是有,或者說,路波到省委,傳遞不出多少信號,關鍵要看高層會讓誰來接任省長,會把誰當做新鮮血液補充到海東來,這才是關鍵,所有謎底應該在這裡!

方南川!普天成終於吐出了這個名字,隨後,他一直緊著的眉頭慢慢舒展開來。

院里好像起了一股風,旋著幾片早敗的落葉,普天成甚至聽到了嘩嘩的聲響。他抓起電話,想打給妻子喬若瑄,這個消息應該透露給她。想了想,又放下,摁了下內部電話。不多會,秘書聞捷進來了,普天成說:「準備一下,下午我要會見新加坡投資團。」

方南川是半個月後上任的,這速度應該說是很快,可見戴小藝跟普天成透露時,這事基本已定了。

方南川赴任那天,省里領導都到機場去迎接,之前於川慶就將確定好的名單還有具體事項報告給普天成。迎接儀式由普天成主持,路波在機場有個歡迎詞。可是到了機場,卻忽然告知歡迎儀式取消了,方南川不讓搞,前來宣讀任命決定的中組部某領導也不主張搞這種形式。大家只是熱情地向方南川一行送了鮮花,普天成沒想到,岳南也在隊列中,他居然親自送方南川上任,靈機一動,將手裡鮮花送給了岳南。岳南面帶微笑,溫情脈脈看著他。普天成臉有些紅,高層作出決定前,他去過北京,拜見了岳南,岳南以為他也是跑去活動的,狠狠批評了他,普天成沒解釋,等岳南批評完,他才說此行是為海州地鐵項目而來,因為有點空閑,就貿然登門了。岳南笑笑,並沒對剛才一通猛批說什麼,只道:「早就該有這思路了,別的城市都在爭著上,只有你們行動緩慢。慢就意味著被動,明白不?」普天成點頭,是的,慢就意味著被動,什麼事都這樣。告別時岳南送他一幅字畫,是岳南的手跡,上書四個字:天道酬勤。普天成回來就將它懸掛在辦公室正中央。此時見了,岳南目光里就多了層意味,礙著人多,岳南沒說話,只用眼神鼓勵了一下他,普天成也用目光表示了敬意。等路波他們跟方南川表達完祝賀,普天成才走過去。真年輕啊,看著方南川那張有稜有角年輕帥氣的臉,普天成禁不住發出感嘆。如果沒記錯,方南川還不滿五十,比他小四歲,這個年齡就升任一省之長,實在令人欽佩。如果不是之前已有一位四十五歲的六零後擔任了某省省長,方南川僅憑年齡一項,就會成為本年度新聞人物。四目一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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