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槍戰

鍾楚博溫和地望著我:「什麼事這麼慌慌張張的?」

「我……」我結結巴巴,但是立刻想到沒什麼好怕的,他根本不知道我在查他,便定下心來,裝作隨意的樣子說:「我來交電話費,這個月我們家話費太高了。」說著隨手將單子折好放進手袋裡。

好在他並沒有多問,只是望著我,仍然很溫和地笑著:「相請不如偶遇,我們畢竟有緣,走吧,上車。」

「去哪兒?」

「上車再說。」他不由分說,拉起我的手便走。

我做賊心虛,竟不敢拒絕,只是不安地問:「你要帶我去哪裡?」

「到了你就知道了。」

到了我才知道,他竟是帶我去他的家。

一推開門,我立刻聞到一股濃郁的福爾馬林的味道,不禁微微一震,抬頭打量著大廳的布置。

屋子分為兩層,樓梯就在廳內,尖頂,像一根刺直指上空。我猜測著許弄琴曾經弔死在哪一層樓梯扶手上,心中又驚又疑。

鍾楚博遞給我一杯酒,我道了謝接過,卻不敢喝。

這一生,我絕不會再喝下任何一杯來自他手中的飲料。

因為不知道喝過之後,還會不會再醒來。

他看出了我心中的疑忌,淡淡地笑了:「只是一般的甜酒,沒事的。」

我一愣,凝視他。他自顧自喝了一杯,又再回身去斟第二杯,同時就像閑話家常那樣十分隨意而平靜地說:「我老婆死之前喝的,就是這種酒,不過這一杯裡面,我可沒有下過葯。」

彷彿有雷聲在耳邊炸響,我忍不住後退兩步,杯子里的酒潑濺出來,只差沒有撒手跌落。

他端著杯子走近我,高大的身形微微前俯,彷彿一座山般壓下來,一字一句地說:「你都知道了,我也就不再瞞你,你可真不簡單,居然有膽子查我。」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發抖:「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就在剛才你從電話局裡走出來的時候。」他忽然出手,我還來不及反應,肩上的背包已經跑到他的手中去了。他拉開包鏈,找出那張電話紙,「你可真聰明,居然想到了用這種辦法來推算時間,我還以為自己的妙計再也沒有人可以識破,沒想到百密一疏,被你一個小丫頭找到了破綻。不過,可惜你沒有什麼機會把這麼偉大的發現公諸於世了。」

他狂笑起來:「真是天助我也。我原本只是想到你家門口去等你,請你吃頓飯,聊聊天。遠遠看著你走過來了,剛想下車打招呼,你又轉身進了一家鏡子店,我就仍然坐在車上等著你。接著你匆匆忙忙地從鏡子店裡跑出來,上了一輛計程車。這可把我的好奇心給勾起來了,就跟蹤了你。你拿著電話紙走出來,一臉驚惶緊張,那時候我就猜到了……」

隨著他的聲音,我的心一點點沉下去,沉下去,懊悔得直想咬斷自己的舌頭。我真是蠢,碰到他時看他若無其事的樣子,還以為他沒有查覺。卻原來,這隻狐狸早就為我設了圈套。

我不斷地後退,直到碰到身後的裝飾壁爐,退無可退。

「你想怎麼樣?」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發抖。

鍾楚博並沒有再逼近來,他在離我一兩步遠的位置處停下了,轉動著手中的酒杯,好整以暇地說:「現在,擺在我們面前的有兩條路:要麼,你答應為我一輩子保守秘密;要麼,我殺了你,那麼這秘密就再也不會有人知道了。」但是不等我回答,他又說:「不過,就算你答應守密呢,我也不會相信你。因為女人是善變的,不可信任的。而死人,卻是一言九鼎,絕不騙人。」

事情已經壞到不能再壞的地步,我反而豁出去:「你不會殺我的。」

「哦?這麼自信?」

「因為如果你要殺我,就不會有這麼多廢話。」

他「哈哈」大笑起來:「但是電影里所有的殺人狂在殺人之前都是要發表一通演講才動手的,好留時間給警察趕到。」他嘲弄地看著我,「你說,警察會不會在關鍵時刻及時出現?」

我不回答,凝視著他的背後。

當我們對話的時候,一直有個白色的身影在屋子裡走來走去。

我知道那是許弄琴。

也許,她的魂靈從來都沒有真正離開過這裡。這是她的家,是她生之所依,魂之所系。

他察覺了:「你在看什麼?」

「許弄琴。」我如實回答,「我常常看到她的魂,她冤魂不散,就在這屋子裡,就在你的身後。」

「所以出事後我從不回這裡來。今天過來,是要取一件重要的東西。」

他忽然推開我,拉開壁爐的罩門,然後用力一掀,那下面出現一格抽屜,裡面是油布裹著的一件物什。他把它取出來,一層層打開油布。

在他打開暗門時我已經有所預感,但當那烏黑的手槍完全呈露出來時我還是忍不住「呀」地叫了一聲。

他將槍管逼向我,輕輕划過我的臉頰。

那種貓兒戲鼠的態度激怒了我,我用力撥開:「你幹什麼?要殺就殺,哪來那麼多花哨?」

他驚訝之極,反而笑了:「好,有膽識。你說得不錯,我的確不想殺你,可是也不敢放了你,所以現在只有一條路,那就是我們離開大連,你跟我一起走。」

「走?去哪裡?」

「隨便。蘇州,杭州,上海,北京,任何一個你想去的大城市或者風景區,我們環遊全國,直到……」他頓一頓,慢吞吞一字一句,「你死心塌地地愛上我,答應為我守密為止。」

「你在說夢話?」

「你就當是說夢話好了。反正,從現在開始,你一步都不要想離開我,直到我相信你。」

「但是我突然失蹤,我家裡人一定會報警的。」

「所以,在我們走之前,你要先寫一封信通知他們,說你不想同柯以然結婚,你真正愛的人是我,所以決定逃婚,同我私奔。」

「這樣荒謬的謊話誰會相信?」

「誰都會相信。這不是很浪漫嗎?很符合你的個性。」我咬住下唇,心裡瞬間已經交換了無數個念頭。這該死的狐狸,他說得沒錯,這樣瘋狂的事的確像出自我的手筆,我在這個時候與他同時失蹤,大家一定會相信我們是私奔了,甚至就連柯以然也會相信……以然,他一直誤會我對鍾楚博余情未了,這下更該信以為真了。

想到以然會從此誤會我懷疑我,我只覺心痛如絞,真比死了還難受。

「不,我不會聽你的,寧可你殺了我,我也不會答應和你一起走。」

鍾楚博揚了揚眉,忽然笑了,用一種輕佻的口吻說:「如果你真的想死呢,我也可以成全你。不過你可要想清楚,你活著一天,我就會追求你一天;可是你要是不給我追你的時間,我可就不顧一切,要在你死前完成一回心愿了。」

「你什麼意思?」

「你知道我的意思。」

淚水成串地滾落下來,我知道自己鬥不過他。他是一個魔鬼,沒有人可以同魔鬼討價還價。

如果死得不清白,那麼我會變成第二個許弄琴,死不瞑目,冤魂不散的。不,不能那樣去死。如今,擺在我面前的惟一的選擇就是暫時順從他,而在上路之後再尋找機會逃跑,或者自盡。

鍾楚博毫不動容地看著我,耐心地等我哭夠了,才把紙筆放到我手上:「現在,寫信吧,就像以前你照我的意思擬公文一樣,很簡單的。」

我萬般無奈,只好拿起筆來。

這時候我的手機響起來,鍾楚博搶先拿起,看了一眼號碼,笑著說:「是你的好朋友無憂打來的,也好,先跟她說清楚,把戲做得更逼真些。」他按下通話鍵,嘻嘻哈哈地接聽:「你好……我是誰?我是誰你聽不出來?我是鍾楚博啊……你找琛兒?她在,還沒起床呢……我們?呵呵,不好意思,我們的事,你那麼聰明,猜也猜得到啦。哈哈……你等等啊,我去叫她接電話。」

他掩住聽筒轉向我,看到我憤怒的目光,不懷好意地笑起來:「幹嘛這麼看著我?嫌我污你清名了?反正早晚的事,我不過提前說一句……好好好,我不說了,你來聽,可別逼我開槍啊。」

我接過話筒:「無憂,是我。」

彼端無憂的聲音充滿驚訝,就是哈雷彗星撞地球也不會讓她那麼震驚了:「琛兒,你在鍾楚博那裡幹什麼?他為什麼那麼說話?」

「我們在喝茶,最好的『明前雀舌』,你那裡有沒有這種茶呀?」

「琛兒,你在說什麼?」

「我是說『明前雀舌』呀,你不是說這種茶要趁熱喝的嗎?水剛燒開,滾燙的,沏茶剛好。」

鍾楚博在旁邊低聲催促:「別那麼多廢話,快切入正題。」

我只得說:「無憂,麻煩你替我告訴以然,我已經決定不同他結婚了,我真正喜歡的人,是鍾楚博。」

好艱難地說出這句違心的話,我立刻掛斷了電話。

鍾楚博滿意地打了個響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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