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六、荊州版「戰爭與和平」

國家內戰乃民族不幸,百姓劫難,本來沒有什麼骨頭軟硬之分,不過面對強勢一方公然的武力兼并,弱勢方是盡全力保境安民,還是審時度勢決然放下武器,以免殃及地方禍及百姓,這卻不是反正咋說都有理的事情。

這雖談不上什麼民族氣節,卻關乎個人的政治操守,尤其能昭示一樣:做事像個爺們嗎?

這裡所說的「爺們」絕不是指床上威風的那種,也不是指關上大門在家裡打老婆的那類家庭暴力實施者,而是指你左臉被人無故給打了一下,咱沒有採取上帝教給的辦法:把右臉湊上去再羞辱一次那雙犯錯了的手,而是堅決按倒那個傢伙,一頓老拳,捶他個飽扁,即使馬上再把他拉到酒館裡,弄兩盅「哥倆好」也沒關係的那種行事作風——也叫:男人味。

年輕的劉琮開始也挺有男人味的,接到曹操即將犯境的軍報,召開的本來是一次緊急軍事會議,可惜與會的文武大員早就私下商議好了投降保平安的基調,就連在監獄裡的在押囚犯韓嵩也得以列席會議,所以在劉琮準備發表一番激昂的政治動員令之前,眾人便紛紛表態:守則安,戰必亡。大丈夫理應識時務者為俊傑!

劉琮奮起爭辯「今與諸君據全楚之地,守先君之業,以觀天下,何為不可?」

這話如單獨說給蔡瑁、張允等軍頭聽興許有效,養兵千日,不就是準備今天的用在一時嗎?武人們嘴裡是羞於說出「投降」這兩個字眼的,心裡再怯戰也不好意思在會議桌上明擺出來。——由此推理:那在戰前會議上坦然建議投降的將軍,未必不是勇士。

一般都是這種情況:軍人心裡想做的事情,要先通過政客的口表達出來。

毫無執政經驗的劉琮面對的是一幫什麼人?

蒯越——荊州巨富豪強,例有「一城襄陽半剻家」之說,心裡當然想的是如何莫讓戰火燒到襄陽,保住億萬家產是第一要務!

韓嵩——前文已經介紹過此人,乃曹操明令的朝廷侍中、零陵太守,不過一直被劉表關在監牢里,現在終於有了重見天日就任實職的希望與機會,能不盡全力爭取么?

但說服劉琮投降的主力軍卻是東曹掾傅巽,那傅巽口才極佳,正理歪理都能辯得像模像樣,諒一孤家寡人劉琮如何是其對手?

傅巽侃侃而言:「逆順有大體,強弱有定勢。(——這是分析具體情況,先將荊州置於弱者地位,與近代抗戰初期之親日派論調極為相似)以人臣而拒人主,逆道也;(——公然先定名分,承認曹操代表漢劉,劉琮對於這政治第一的宏論的確難以反駁)以新造之楚而御中國,必危也;(——先定抵抗的結局)以劉備而敵曹公,不當也。(——再指措施的不力)三者皆短,欲以抗王師之鋒,必亡之道也。(——結論出來了:不投降必定丟命!)將軍自料何與劉備?(——這招最厲害!誘劉琮入套。)」

劉琮只能實事求是:「不若也。」

傅巽等得就是這一句:「誠以劉備不足御曹公,則雖全楚不能以自存也。誠以劉備足御曹公,則備不為將軍下也。願將軍勿疑。」

話已經說的很到家了:依靠劉備抵抗曹操,劉備敗了荊州就不用說了;劉備勝了你劉琮也必然完了!總之一句話:投降萬歲!

在其他一些投降名士的幫腔下,例如:鄧力、王粲等,會議終於做出了令曹操大喜的決議:從現在起,荊州姓曹了!

插一句對王粲其人的簡介:其人精文學,博強記,後來與曹三公子曹植齊名,為中國文壇建安七子之一,一生留下詩詞曲賦、論議文章六十餘篇,後來曾以數語之拍馬祝酒辭被曹操升遷為軍謀祭酒而傳為一時佳話!因避免抄書之嫌,那拍馬美文容老孫以後伺機獻給大家欣賞。

劉表病故的消息竟然對與劉表以兄弟相稱的劉備嚴密封鎖!這當然是由於懼怕劉備以武力支持劉琦接位,但不讓被劉琮稱為叔父的劉備奔喪弔唁卻是於理大為不通,劉琮既然事情已做出,索性撕開臉面不惜為敵了!投降曹操的決定當然要對劉備嚴密封鎖。

這就把劉備給害苦了,等到劉備在樊城發覺事情不妙時,曹軍已經臨近樊城,一旦被圍,劉備便是死定了,倉促之間與諸葛亮緊急商議:棄樊城而奔江夏,江陵乃南郡郡治,錢糧軍備甚豐,交通便利,是襄陽至長江口岸的樞紐要地;首先佔據這軍備糧秣儲備充足的江陵城,那時才有持城固守的資格。

劉軍緊急撤退,驚動了樊城、新野兩縣的官吏、百姓,那樊城還有隨劉備一起避曹軍來到樊城的新野百姓,大家不能信任以殘暴屠城著稱的曹操,求命唯有一途:左將軍走到哪,我們跟到哪!

諸葛亮在決定追隨劉備時便有與劉備共赴危難的心理準備,但也是難以預料局勢如此急轉而下,初為劉備無職幕賓,那布置撤退的行動還輪不到諸葛亮隨便插言干涉,只能向劉備緊急提議:讓關羽率所有水軍順漢水先行,提前拿下江陵,以避免曹操或劉琮搶了先招。

劉備依言,別遣關羽率水軍萬餘乘船數百艘先行,自己則率余部數千,由陸路直趨襄陽。

新野、樊城兩縣民眾幾乎盡數隨軍避難,十餘萬人眾上了樊城通往襄陽的大道,百姓們也是人人家家只顧逃命,又沒有什麼行軍紀律可言,道路堵塞當然是必然的事情,劉備軍又無法與百姓爭道,只能無奈的夾在逃難的人群中蠕動,日行十餘里而已。

其實劉備自己的舉措也不是什麼情急轉移,整一個紅軍長征初期別瑞金的情形:盆盆罐罐都捨不得扔下,歷經過窮日子的人最怕丟家當,人馬雖只數千,但僅輜重大車也是數千輛,這種近乎一名士兵一輛車的狀況又怎能應付必然會遇到的緊急作戰?剛接觸軍旅事務的諸葛亮犯難了!

而已到新野的曹操卻不會給劉備留任何搬家的時間:他做得更絕!親率大軍越樊城直插襄陽,目的極為明確,先與投降了的劉琮部匯合,回頭兜捕那樊城或者是正在旅遊中的劉備。

那劉備已經是網中的魚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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