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三、偷走皇帝——曹操真是太有膽了

小皇帝劉協今年正逢十六歲花季。

九歲之前的童年生活很幸福,當然是沾了會斂貪玩的老爸靈帝的光,靈帝撇下了一幫寡婦孤兒一崩了之,劉協本來是交了好運的:異母哥哥封他做了陳留王,坐享一個郡的賦歲,不用工作也能玩樂一輩子,那還不美得上了天堂?可惜造化弄人,碰到了個胡管閑事的董卓,硬是趕著鴨子上架讓他做了皇帝的工作,從那以後可就倒了大霉!

再不能唱著「快樂的小兒郎,背著書包上學堂……」又難以「昨晚光顧捉迷藏,一覺睡到大天亮……」每天還要裝神充仙地端坐在那裡等人拜,那難受味絕對慘於道觀里的老君,人家可是泥巴做的呀,讓一個活蹦亂跳的頑童正襟危坐幾個時辰,你去坐兩天試試?

問題是還要在那麼多看不懂的竹簡上簽字畫押,時刻要偷瞧著大人的臉色,他們叫封誰就得封誰,讓封啥官就得封啥官,後來乾脆還不管飯吃——這是李傕、郭汜他們乾的損事——現在想吃飽又沒多少東西可吃了。

越枯燥乏味的活路越容易干成熟練工,現在都鍛煉成封官專業戶了,誰送點吃的來,官名順嘴就出,現封不賒賬,免得過後忘了誰是救駕忠臣。

今天要見一個從兗州來的曹操,此人帶來不少兵,好吃的也不少,不光有急需的糧食,還給自己帶來了私人禮物:篷帳2頂,絲線10斤,山陽郡所產的甜梨2箱,稗棗(一種青黑色的棗)2箱。餓極的時候這些東西比萬兩黃金都寶貴啊!看來又得大封特封一氣了,沒關係,光封官不發工資,賠不了什麼。

曹操見皇帝極為莊重,披掛好全部行頭——除了腳上,見皇帝要光腳丫的——聽宣而進,趨步低首,三拜九叩,垂袖待詢。

皇帝的第一感覺挺好,多懂禮貌啊!先誇句吧:「聞卿竭智治理兗州,百姓安居,朕心甚慰。」

曹操臉有些微紅,心裡說:連年戰亂,民不聊生,哪來得安居樂業?這肯定又是有人給添好話了:

「國逢聖主,中興有日,臣理應盡心,以報皇恩。」

皇帝:「朕年方幼沖,朝政事巨,諸事還尚勞卿勤諫,有明見但奏無妨。」

小皇帝也不過是句客氣話,意思是沒事咱這覲見就算結束了,你已經是大州之牧、鎮東將軍、費亭侯了,再往上封個啥官倒要真費點腦筋。曹操可不是這麼聽話的,讓說嗎?那就先停建了你的安樂窩再說:

「陛下既有詔問臣,臣不直奏是為不忠也,容操直言:自黃巾亂世,董賊誤國,朝廷倉儲遺盡,日用危堅,四方州郡,截錢糧而自肥,三公居朝,欲果腹而不得,國費拘謹,人民塗炭,而洛陽遭董賊焚毀,已成斷垣殘壁;宮闕敝廢,以至荊棘叢生,如重築造,所費必巨,且非數載不能竣工,於此國難當頭之時,大興土木之舉,臣以為不妥。」

皇帝有苦難言:第一,這不是他說了算的事;第二,總不能老借住在臣子家裡呀——現在皇帝是暫借在原來的中常侍趙忠家裡。再說,張楊不過建了所大房子,也就是起個揚安殿名字罷了,七月回京,八月建好了新宮殿,估計是搭了個連「豆腐渣工程」都不如的東西。

曹操繼續說下去:

「臣蒙聖上重託,執一州軍政,總須回籍以盡職守,離京之後,雖時能稍供聖需,奈沿途甲兵盤剝,恐滴水難達京師,臣實不忍旁觀陛下與朝臣復蹈饑寒,是以寢食難安。」

這裡曹操有點不厚道,不動聲色地損了楊奉一下,但曹操卻敲到點子上了,皇帝確實給餓怕了,一聽說曹操要走,頓時慌了,早就聽說曹操打仗是把好手,沒想到還是個做經濟工作的專家,又難得如此忠心耿耿,不依靠這麼棵大樹,上哪兒再找蔭涼去?

「卿忠君憂國之心可嘉,且留朝中錄尚書事、假節鉞,領司隸校尉。」

皇帝這次大方極了。錄尚書事:即總攬朝政;假節鉞:「節」即符節,是古代帝王派遣將相委以重任時用作憑證的一種信物,有了它就有了斬殺違犯軍令者的權力;「鉞」是古代一種像斧的兵器,這裡指帝王所專有的、代表征伐之權的一種斧鉞,有了它就有了總統內外諸軍的大權;領司隸校尉:就是說把整個京師的防務交給了曹操,換句話說也就是把東漢的中央政府及自己的性命一起交給了曹操。

現在的洛陽內外全是曹操的駐軍,韓暹見董承引來的曹操軍勢強壯,估計對己不利,預先溜了。雖然現在皇帝封官不封官都是曹操說了算,但畢竟這是皇帝親封的,名正言順,「奉天子」的戰略方針初見成效,曹操從名義上已經成了當時的中國第一人。

與董昭雖然是初次見面,曹操沒有怎麼客氣,連謝也沒說一句,大家心裡都有數,直接了當地請教下一步該怎麼辦:「雖然來到洛陽,但往下該如何走?先生教我。」

董昭成竹在胸,認為久留洛陽多有不利,應該移駕潁川郡的許縣(今河南省許昌市東)。雖然這樣做,眾朝臣免不了有意見,但「行非常之事,乃有非常之功」。

曹操同意了董昭的看法,但現在是做不到的,移駕許縣,楊奉肯定不答應,如果遭到他的阻截,怎麼辦?難道大事還沒行動,先與楊奉的精銳部隊刀兵相見?

董昭似乎早就想到了這一點,馬上替曹操策划了一個絕妙的計畫,那就是:把皇帝偷走!

在實施董昭的計畫前還有一個工作要做,需要擺平那些都自認為官不小的眾朝臣,否則一旦行動起來,你插一腿我擋一杠子的,那就啥事也辦不成了,曹操做了三件事:

找了個小罪名殺了侍中台崇、尚書馮碩,謂「討有罪」,實際上是殺雞嚇猴;

封董承、伏完等十三人為列侯,謂「賞有功」,實際上是塞一顆蜜棗堵堵嘴;

追賜射聲校尉沮俊,謂「矜死節」,當然是表示自己極崇忠義。

對楊奉,曹操按董昭的策劃,送上一筆厚禮的同時,又親筆寫了一封態度極為誠懇的感謝信,答謝楊將軍此前對自己的幫助,但現在洛陽糧食短缺,要暫且移駕魯陽(今河南省魯山縣)就食。

奧妙之處就在於聲稱去魯陽:魯陽在荊州,去魯陽,要經過楊奉駐屯的梁縣,楊奉覺得也沒什麼,等你到了我的地盤再表態去留也不遲。

曹操做事向來不拖泥帶水,當即通知皇帝準備移駕魯陽,皇帝也不敢承擔餓死公卿大臣的責任呀,實際上在曹操沒來之前,好多公卿、大夫早就每天去田裡挖野菜充饑了,要麼就只有等著餓死,其實餓死在破牆之間的已經不少了。所以必須支持曹操讓中央政府集體去就餐的意見,於是,就在曹操進入洛陽的第九天,文武百官奉著天子,曹操大軍擁護著整個朝廷,開向了魯陽。

楊奉沒有等到朝廷的車駕,運動中的東漢朝廷在接近梁縣時突然轉向東行,等楊奉得到確鑿消息時,朝廷已經在許縣安了家,並且改名為許都。從此以後,東漢朝廷就再也沒有離開過那裡。就這樣,皇帝以及中央政府,就在楊奉的眼皮子底下生生地被曹操偷走了。

皇帝的安家許都,至少引起了三四方的關註:冀州的袁紹、壽春的袁術、徐州的劉備、呂布,關注的用心各有不同:

袁紹是突然後悔莫及,這麼一條大魚自己怎麼沒先撈?

呂布關心的是:抓緊上表祝賀,興許朝廷或者是曹操一高興,正式承認自己的徐州牧身份——現在呂布已經跟劉備交換了工作崗位。

劉備呢?現在僅是被呂布委任了個豫州牧的空頭職銜,能否借都城新遷朝廷大喜之時得到一個實職呢?有關劉備與呂布的故事咱下文再細講,先了解一下袁術的態度:

袁術則不同,認為上天賜給了自己機會,東漢末年,讖語亂傳,其中就有一句:「漢以許昌失天下」,袁術極信這個,尤其是還有一句:「代漢者,當塗高也」,袁術字公路,他認為公路與當塗合轍,既然漢家到了許,那麼天下是肯定要失了,上天又提示了由近似「公路」的「當塗」代漢,自己再不積極做皇帝,豈不有違天意?

就是這個天下最難乾的職業,也是最操心、最危險的工作,讓多少人神志昏迷?這個名稱的背後實際上就是權力的黑洞,為了投身於這個黑洞之中,多少英雄寧可搭進去全家老小,不惜殺戮手足,誣陷同事,殘害功臣,置億萬生靈於水深,快一己內心之火熱,最終惡名垂青史!

袁術一心要戴上自做的皇冠,他當然意識不到那是個大內特產「血滴子」,是專門搜集它下面的人頭的!誰說天無二日?民無二主?東漢末年的這一特定時期,中國就出現了兩個皇帝,也許預示著將來還會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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