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身一看,小涵剛剛打完卡出來。
我壓低聲音回答:「嗯。哪裡見面?」
「還是原來的地方吧。」
為了避開小涵,我只好又回到辦公室坐了十多分鐘,然後再出來坐車去約定的地點。也許是要下雨了,天色比往常暗得要快。我坐上公交的時候,路邊的燈已經亮起來了。路上的行人依然匆忙,各自有各自的生活軌跡,在這座城市雜亂交錯,但又互不干擾。
一進店就看見李歌坐在偏僻角落,很難得他能提前來,看樣子他有些高興,這更難得。
他看見了我,朝我微笑示意。
我走了過去,在他對面坐下。
「今天心情不錯哦。」我說道。
「當然。像我這樣的,剛過清明節自然會高興一點兒。」
他有些自嘲地說。
「哦?」我不懂他的意思。
他眉毛一挑,說道:「我昨天去回龍觀加了一次油,今早就發現自己成頭條新聞了。原來成名這麼容易。」
「是你?」我驚訝道。
他卻立即跳轉話題,手在空中畫出一個問號:「你的腦袋裡必定被許多這個東西裝滿了。現在是解答的時候了。不過我跟你說的話你不要告訴小涵。」一面說著,他一面在桌底下摸索。
「好的。」我應允道。
他從桌底下摸出一個黑色塑料袋,輕輕放在桌上。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裡面裝了什麼東西。他指著那個塑料袋說:「這個送給你,算是謝謝你幫助小涵的禮物。」
我剛要伸手去拿,他一把按住,說道:「等我走了再看。」
我只好尷尬地縮回了手。
「從現在起,我說的話,你可信可不信。」他敲了敲桌子,以示提醒。「我其實是李歌的弟弟,孿生弟弟。可是我出生的時候先天不足,成為了漸凍人。漸凍人你知道嗎?就是那種身體越來越不受控制,漸漸失去感覺的病。因為情況像被凍住了一樣,所以叫漸凍病。得益於長期不放棄的治療,我的身體並沒有完全失去感覺,但是對比正常人來說,我的行動要遲緩很多。我父母為了不影響我哥哥的生活,一直將我倆隔離開來,把我託付在一家偏僻的醫院做無謂的治療。」
他的眼神變得虛無縹緲。我不忍心打斷他,靜靜地聽他講述過去的事情。
「我的家人很少在外人面前提起我,特別是我哥哥上大學以後,他們基本上不提我了。我爸媽怕我影響到哥哥的婚姻。但是我一直將哥哥引以為傲,我覺得,他是我的另一種存在,是他在替我生活,完成我不能完成的事情。有時候,我覺得我跟哥哥是一個人,我爸媽只有一個兒子。我跟他,就像身體跟魂魄。」
「魂魄?」我試著從他的角度思考問題。
「對。他是我在外的身體,我是他在內的魂魄。我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處境,為他的成功而歡呼,為他的失敗而悲傷,我一生所有的希望,都由他來完成。當他考上大學的時候,你不知道我有多麼興奮。也許,我的興奮要遠遠多於他自己的。在這段時間裡,我的病居然有些好轉,以前沒有感覺的地方,漸漸有些感覺了。我甚至能自己穿衣服吃飯了。在這之前,我可是起床都需要人攙扶。後來我還能行走了。爸媽說,等我完全好了,就不再故意隱匿我,還要帶我去哥哥的學校看看。我覺得,那不是哥哥的學校,那就是我的學校。我從來沒有跟哥哥分離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