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由心生 第十五節

那是傳聞中的蠱蟲嗎?爺爺心裡「咯噔」一下。如果是的話,這是爺爺第一次親眼看到蠱蟲的形狀。以前都只是看到人中了蠱之後的病症,從未見過使人痛苦不堪的蠱蟲是什麼樣子。

可是,那也太不像蟲子的模樣了。

「那是什麼?」爺爺身後有人問道。雖然也許栗剛才的蠱術可以使旁人安定一些,但是還不至於將眾人的視線也蒙蔽了。門後的很多人都看見了歪歪扭扭的濃墨一般的液體。加上之前馬老太太說了一句「殺人」的話,大家都對這個不甚熟悉的人產生了強烈的好奇。自然,不只是爺爺,別人也想起了這個人會蠱術的傳說來。於是,爺爺身後發聲的那個人將嘴巴湊到爺爺的耳根上來,悄悄問道:「馬師傅,您看看這是什麼東西,是不是蠱蟲?」

爺爺沒有作任何回應。

那人見爺爺不說話,只好「咕嘟」一聲將所有疑問和口水一起咽回肚子里。

「你不要過來!」光著身子的姚小娟再次向這個逐漸靠近的男人發出警告。同時,她的手慢慢伸進陶罐,像是要掏出一件防身的武器來。可是這個動作怎麼會嚇到面前的壯碩男人呢?別說剪刀或者匕首,陶罐里連一塊石頭都沒有,有的只是幾顆抓爛的青色苦果。

「你不認識我了嗎?你真的不認識嗎?」栗剛才的眼神里呈現出一種若有若無的痛苦。這種痛苦半虛幻半真實,如同浮游在粼粼水面的月光,一會兒出現,一會兒消失,就算出現了,也只是朦朦朧朧。

馬老太太在一旁干著急,嘴裡不停地念叨著誰也聽不懂的話。

姚小娟的臉上忽然掠過一絲邪惡的笑容。

爺爺不禁打了一個寒戰!

「你再靠近一點兒試試!」姚小娟突然一改央求的口吻,轉而略帶威脅地向栗剛才說道,「你再靠近一點兒,我就讓你嘗嘗我的厲害!」

她在說這話的時候,陶罐里突然升起了一陣黑煙,如同陶罐裡面有某些燃燒不充分的東西。

爺爺正想提醒栗剛才小心那奇怪的黑煙,未料栗剛才卻立即如螳螂捕蟬般朝姚小娟撲過去。他一把搶過姚小娟手裡的陶罐,迅速將陶罐扔了出去。

「咣」的一聲,陶罐摔碎在牆壁的一角。

接下來的情景令在場的所有人都大吃一驚。從陶罐中升騰的煙霧並沒有因為陶罐的破碎而散去,反而漸漸顯現出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來。

「是老爺!」

叫出這三個字的人並不止一個。爺爺看見栗剛才和姚小娟抱在了一起,他們兩人面部扭曲,異口同聲叫出了那三個字!如果不是在這個環境下,旁觀的人肯定會以為赤裸的姚小娟是個跟白面小生偷情而恰好被醜陋的丈夫發現的風騷女人。因為只有在這種情況下,女人才會赤裸著身子和男人抱在一起,並且男人和女人都嚇成那樣。

一時之間,爺爺彷彿跟著他們倆的夢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回到了他們倆剛剛被「老爺」發現偷情一幕的房間里。

很明顯的是,此刻的姚小娟已經恢複了神志,不像剛才那樣換了個人似的,讓馬老太太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也記起了面前的男人,雖然不確定她記起的是會蠱術的栗剛才還是會使羅盤的風水先生。

「我怎麼什麼都沒有穿?」姚小娟抬起驚恐的眼睛看著面前的栗剛才。據她後來說,她在那一刻根本沒有注意到門外還站著幾十個人。她在慌忙之中發現自己身上一絲不掛,頓時意識回到了以前經常做的夢中。在那個夢裡,她也是這樣裸著身子。在那個夢裡,她面對的也是這樣一個男子。

也許人在極度恐慌的時候思維會轉得非常快,她說那一刻她想到了很多很多……她想到了夢中的自己跟這個男人繾綣的時候,想到了她的私情被老爺發現的時候,想到了那個夜裡在爺爺家跟這個男人聊天的時候,又想到了此刻她跟這個男人擁抱在一起。她說,在那一刻,她感覺自己處在一個時間的旋渦里,這個旋渦不停地旋轉,她也跟著不停地旋轉,一會兒離開這個時間點,一會兒回到這個時間點,讓她分不清什麼時候是虛幻,什麼時候是真實,什麼時候是前世,什麼時候是今生。

她說,她彷彿看見那個旋渦的最中央有一塊石頭,那塊石頭上倒映著她的過去和未來。她像看電影一樣看著石頭上面的影像變幻不定。而那塊石頭一會兒在觸手可及的地方,一會兒在深不可測的旋渦底部。她在心裡問道,那就是我的三生石嗎?

她低著頭看著旋轉的旋渦,看得頭暈眼花。

很快,她在栗剛才的懷抱里暈倒了。

栗剛才畢竟是個男人,沒有姚小娟那麼脆弱。他將姚小娟靠牆扶好,然後緩緩站了起來,對著模模糊糊的人影說道:「老爺,你終於還是找過來了。」

他的腳下,濃墨一般的液體迅速凝固,然後稻草灰一樣散開來。這下爺爺看清了,那是一群密密麻麻的怪蟲,外形如小地虱,卻長著比地虱多好幾倍的細長的腳。那濃墨一般的液體之所以看起來像凝固了,是因為這些「小地虱」瞬間都僵死了。不知是它們剛才爬得過於激烈,還是它們本身就非常脆弱,地上留下了許多找不到主體的細長的腳。

「這些就是傳說中的蠱蟲嗎?怎麼這麼不經事?」一個膽子稍大的人躲在爺爺背後嘀咕道。在陶罐摔破的時候,已經有一半人嚇得掩面躲開了,但是剩下的人見爺爺還在場,便壯著膽子看戲。當然了,其中幾個人的眼睛仍是朝赤身的姚小娟骨碌來骨碌去。

就在這個時候,誰也沒有注意到另外一個人也擠了進來。那個人就是爺爺在老河那裡碰到的乞丐婆婆。只有那隻曾跟她搶過饅頭的黃狗似乎還惦記著她,甩著枯草一般的尾巴跟著擠進了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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