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王孟英 做個好醫生

消息傳開後,開始有患者找上門來了。

有位許自堂的孫子叫子社的,是個年輕人,患了外感病,一個多月了也沒好,一直拖延到了秋天的時候,天都開始涼了,此時「諸醫束手」,全都沒轍了,不曉得到底該怎麼治療,這個小夥子的伯母鮑玉士夫人正好聽說了王孟英在婺州治病不錯,現在回到杭州了,於是就推薦了王孟英來診病。

王孟英來了一診斷,也倒吸了一口冷氣,為什麼呢?因為這位許子社同志的病情太嚴重了,他的左手脈數,右手脈儼如魚翔脈(魚翔脈,中醫診斷中的真臟脈之一,認為是虛陽浮越的脈象,為病危之脈),同時癥狀是咳痰,呼吸急促,自汗,抽搐,舌苔灰厚,口渴得一直想喝水,看來是個病危的情況了。

怎麼辦?繼續治療嗎?已經有幾位醫生,一看這種情況扭頭就走了,為什麼呢?在過去,這種經過別人治療,最後病危的患者到了你的手裡是很棘手的,因為你給治療好了還可以,如果一治療不好,最後人們就都說這是你給治療死的,所以古代的醫生一般都不願意接手這樣的患者。

那麼王孟英會怎麼辦呢?王孟英回頭一看,只見患者的祖父、孀居的母親、年輕的妻子都圍著他,「環乞拯救,甚可憫也」,王孟英咬了咬牙,心想,這個家庭,如果失去了這個年輕人,那就會失去生活的支柱啊,自己怎麼能不管呢?

這就是王孟英,在他以後一生的行醫生涯中,他接手了大量的這樣被前醫給誤治的病重患者,其數量之多,在醫案書中比比皆是,簡直無法統計。

於是王孟英對患者的家屬說:「如果根據這個脈象來看,確實是沒有辦法下手治療了,但我會竭力想辦法治療的,還有希望,只是有個條件。」

大家忙問:「什麼條件?」

王孟英不無擔憂地說:「我怕你們還沒有完全信任我,一會兒又找其他的醫生,又拿出其他治療方案來干擾我,那他就絕無生的希望了!」

患者的母親聽了,忙給王孟英鞠個躬,說:「王先生請放心,我們就相信你了,你給開什麼葯我們都相信!」(唯君所命,雖砒鴆勿疑也)

王孟英這下放心了,於是就開了竹葉石膏湯(竹葉石膏湯,《傷寒論》中的方子,用來清氣分之熱),一共開了五付。

等到這五付葯都喝完了,再看這位許子社同志,居然喘氣不那麼急促了,咳嗽也見輕,汗也收了些,舌苔開始變黑了,舌尖也露出了絳色。

各位在這裡要注意了,到了王孟英這個時期,舌診的理論已經發展成熟了,王孟英經常根據舌象來判斷病情,在這裡,舌苔由灰變黑、舌質露出絳色是因為伏邪從身體的內部開始向外部透發了,是病情開始好轉的表現。

於是王孟英就開了玄參、生地、犀角、生石膏、知母、天花粉、竹葉、金銀花等葯,用來清透熱邪,這個葯開出來,周圍的親戚朋友就都吐出了舌頭。

因為這個時候天氣就開始涼了,大家都認為這個葯太寒涼了,患者那麼虛弱的身體,能受得了嗎?

王孟英沒有管他們,接著讓患者服用了五付,結果這位許子社同志的抽搐也開始減輕了,舌質的紅絳的顏色開始退去。

這個時候,大家有點兒開始樂觀了,於是許子社同志的岳父很搞笑地登場了,他登場的方式比較隆重,是帶著一幫全副武裝的道士來的。

這幫道士一到患者家裡,就開始建壇,點香,又畫符又弄水的,幹什麼呢?原來是想請神來給許子社治療。

此時您再看,這個屋子裡這份鬧騰,有道士在敲鑼,有道士在敲鼓,總之是喧囂非凡。

這下好,不但神仙沒有請來,反而倒把我們的許子社同志給嚇著了,只見他神智昏沉,胡言亂語,像喝了酒似的渾身亂動。

這回,輪到道士們害怕了,天哪!哪個環節出問題了?怎麼神仙沒有請來,卻把鬼請到患者身上了?!怎麼辦?快跑!

於是道士們落荒而逃。(羽士反為嚇退)

這搞得許子社同志的岳父很是狼狽,沒想到這幫道士如此不給自己長臉。

這時候大家看著胡言亂語的許子社同志,全都沒有辦法了,只好把王孟英連夜請來。

王孟英來了以後,給患者服用了些紫雪丹,患者的神智就開始清醒了,然後用前面的藥方再重加竹瀝,用來豁痰,連著服用了八付。

這個竹瀝是什麼呢?就是南方的青竹子,用火烤,流淌出來的液體,是味甘寒的藥物,入心、胃經,您可別小瞧這麼簡單的葯,作用可大了,對熱痰壅盛的,服用以後可以起到立竿見影的效果,這藥王孟英常用,經常讓患者家屬砍它幾十根竹子,在家慢慢地燒。

在喝這八付葯的過程中,患者就開始解大便了,都是黑色的,而且患者的黑色的舌苔也開始退去了,右手的脈象也開始清晰了起來,能夠查出個數來了,只是口渴的情況還沒有好轉,於是,王孟英就讓患者的家屬買來許多北梨(我們現在的白梨),讓患者隨意地吃,結果,口渴就好轉了。

這裡大家要了解的是:中醫認為梨具有生津潤燥、清熱化痰的作用,在患熱性病口渴、乾咳的時候,服用梨或者梨汁是非常有好處的,王孟英是一個食療大家,因此他在給患者看病的時候常常用平常的食物來解決問題。

又服用了六付葯,舌質的顏色才不那麼紅絳,小便才出來,但小便時尿道還是熱的。

此時,光服用的犀角就已經有三兩多了(我的天啊,看來那個時候犀牛還是蠻多的啊,現在這麼多犀角簡直沒有地方弄啊),旁邊的親戚朋友們看得都嚇暈了,沒見過這麼治病的。

再服六劑,患者感覺手腳才能自如地動了。(手足始為己有)

再服五劑,許子社同志的抽搐問題被解決了,而且可以喝下一些稀粥了。(可見這麼多日子以來一直挺著來著,那個年頭沒有營養液靜脈滴注,看來真夠他受的,估計多虧了梨汁了)

再服七劑,患者不再渴了,脈象也開始和緩。

十天後,飲食基本正常了。

再過十天,大小便的顏色開始正常了,從治療到這個時候,已經一共排泄黑色的大便四十多次了。

然後,王孟英給許子社同志開了些滋補的善後藥物,服用了以後,患者就徹底康復了。

這個時候,大家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當一個神氣清爽的許子社同志重新出現在家人面前的時候,大家都感慨萬千,他的伯母鮑夫人由衷地說:「我嫁到他們許家二十多年了,親眼看著他們家已經有好幾個人服用溫補的葯死去了,這次病到這個程度,居然救活了,真是聞所未聞啊!」

於是大家就把這個醫案寫了下來,等到王孟英的朋友幫助他整理醫案書的時候,就拿出來加進去,在加進書里的時候,編書的人加了句話,原文是:「孰知如此之證,有如此之治,求之古案亦未前聞,傳諸後賢,亦難追步。蓋學識可造,而腸熱膽堅,非人力所能及。」

大概的意思是:王孟英的學問大家能夠學會,但是他的一心赴救的精神,確是更值得大家學習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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