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徐靈胎 老人的告別

在七十二歲和七十五歲的時候,徐靈胎分別出版了《蘭台軌範》和《慎疾芻言》兩本書,其中《蘭台軌範》尤其值得學習中醫的朋友一讀,其中把一些病證的治療方法,從《內經》到《傷寒雜病論》,再到後世的《備急千金要方》、《外台秘要》等,給理順了一遍,都是他精選的方子,會給您的臨床以啟發的。

人的一生真是短暫啊,一轉眼,徐靈胎就到了七十九歲了。

在這個時候,不知道為什麼,乾隆皇帝又想起了他,徵召他進京效力。

為了自己,皇帝有時候是不考慮別人的利益的,一個已經馬上八十歲的人了,要千里奔波到北京,在過去沒有飛機火車的年代豈是容易的事情?

這個時候,徐靈胎面對的是兩難的選擇。

如果去,那麼他根據自己的身體衰老的狀況,斷定自己一定會無法回來了。

在接到聖旨的這些日子裡,徐靈胎陷入了沉思之中。

到底去還是不去呢?

他來到畫眉泉邊,長時間地沉默著。

徐先生,您都在想些什麼呢?

我在想我的這一生,都做了些什麼。

您別這樣想,您還應該活好多年呢。

不會的,我自知余日無多了。

那您就別去京城了,這事是可以推掉的。

我自認為,我的一生,唯講「忠義」二字,從來沒有鬆懈過。

徐先生,您是說……?

現在,我已經老得做不了什麼事情了,但我想,用我這把老骨頭,再給後人寫一個「忠」字!

可是您要知道,後世可能連皇帝都沒有了。

是嗎?可是,沒有了皇帝,還有父母、朋友啊,我相信,這「忠義」二字永遠是不會消失的!

徐先生,您還是別去了。

大家別攔著我了,讓我為自己的生命做個體面的了結吧。

農曆十月二十五。

大風。

江南草木皆動。

徐靈胎與兒子徐曦力疾登程。

臘月初一,徐氏父子抵京。

於是出現了本文開始的那一幕。

這一天,京城又是大雪。

城中百姓都沉浸在年底的喜慶氣氛中。

誰也沒有注意到,徐靈胎父子兩個人,帶著兩個僕人,踏著厚厚的積雪,悄然來到了北京。

徐靈胎已經顯得很虛弱了。

他們找了處旅店住下,然後休息。

兩天後,徐靈胎把兒子和幾個朋友請到自己的房間,對他們說:「此次奉詔進京前,我已經知道自己命數已盡,但忠義二字不可違,故不惜殘命,冒死進京,非常不幸的是,現在我估計可能無法等到再面見皇上了,就把各位找來,與各位告別吧。」

大家很詫異,但老人的態度卻平和,與往日沒有什麼區別。

接著,他與大家從容議論陰陽生死出入之理,又寫了自己的墓前對聯:滿山芳草仙人葯,一徑清風處士墳。

至夜,徐靈胎談笑而逝。

在若干年後,他的老朋友袁枚並沒有忘記他,他親自來到了徐靈胎的家鄉。

在江南迷濛的煙雨中,他久久佇立,回想著自己當年乘舟前來拜訪的情景。

然後他拜訪了一些被救治過的患者,寫出了一篇著名的《徐靈胎先生傳》,收入了自己的《小倉山房文集》中。

此文流傳千古,人們看到了這篇文章,就彷彿又見到了昔日豪氣衝天的徐靈胎本人。

他的二兒子徐曦後來成為了清代著名的音樂理論家、劇作家。

徐靈胎被葬在吳江二十五都,他早年去世的三弟如彬、四弟景松、五弟景柏都葬在這裡。

在另一個世界,他又看到弟弟們了。

估計他會說:弟弟們,我無愧了。

徐靈胎其人,雖然外表豪放爽朗,但卻實在是做了文人該做的一切,他是真正做到讀書破萬卷的人,他的學問不偏不倚,根基深厚,他視惡如仇,對醫學界的不良現象毫不留情,實在是中醫界少有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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