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傅青主 秘密授徒

傅青主回到家鄉後,繼續他的鄉居生活,寫字和看病是他生活中的兩個主要事情,有的時候,有些當官的想來看他,可是傅青主的原則是,如果你是來看病的,那麼沒有問題,如果不是看病,那對不起了,不見(有司以醫見則見,不然不見)。有的人還稱呼他「內閣中書」大人,傅青主則像沒聽到一樣,根本不理睬,如果叫他傅青主,這才搭理人家。

在這樣忙碌的日子裡,傅青主的年齡越來越老了,他此時開始思考一個問題,就是如何把醫術傳下去。

想了很久,最後他決定採取一種秘密的方法,把醫術傳給後代。

這裡出現了一個謎團,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就是傅青主一生著述甚多,為什麼單單要把醫術以一種秘密的方式傳下去呢?

我在翻閱了很多傅青主的言論之後,終於明白了其中的緣故,因為傅青主對他自己寫的那些詩歌啊、校注啊等東西並不是很在意,雖然最後他告訴他的孫子們要好好整理,但也就是作為文獻而已,在平時,他經常隨寫隨丟,弄的他的友人們很著急,經常跟在他後面撿(都是寶貝啊),有些資料他還認為不成熟,所以就不急著拿出來。而醫學的書籍,他卻覺得非要傳下去不可,所以他決定要單獨以一種特殊的方式來傳播。

事實證明,他是非常有遠見的,現在,他的其他內容的書基本都失散了,只有醫書,以一種特殊的方式傳播了下來。

這是一種什麼特殊的方式呢?

一天,他把一個朋友找來(此人具體是誰,已經不可考了,我分析應該是道教中人,因為後來在《石室秘錄》序四中託名是呂道人),向該朋友說明了自己的意圖,然後讓朋友去北京一帶尋找合適的人選。

於是,這位朋友背起行囊,出發了,而這個被找來的傳承學問的人,就是陳士鐸。

這位陳士鐸我們在本文的開始提到過,他是浙江紹興人,是個喜歡道教的學子。那麼,具體找人的細節如何呢?當然沒有任何文獻記錄下來,那麼,讓我們從陳士鐸的醫書里尋找這個事件的蛛絲馬跡吧。

陳士鐸寫的最早的一本醫書就是《石室秘錄》,好的,我們就從這本書的序里尋找線索。

《石室秘錄》的序二就是岐伯天師寫的(當然,是託名),其時間是康熙丁卯年冬至前一日,歷來學者根據這個時間,來研究陳士鐸和傅青主的見面日期,怎麼對都對不上,因為丁卯年(1687)傅青主已經去世了,所以學者們把這作為一個懸疑,做學問如果這麼做就太死板了,您要根據傅青主的性格來推崇,傅青主什麼性格啊?他一輩子拐彎抹角地罵清政府,經常是一首詩里捎帶著罵好幾筆,所以要根據這個思路來分析。

丁卯年的丁在天干里配五行屬什麼啊?屬火,卯在地支里配五行屬什麼啊?屬木,那丁卯根據甲子納納音那年該是什麼呢?是爐中火,他之所以寫這麼個年份,是因為清朝屬水,而明朝是火。那麼為什麼要把日子定在冬至前一日呢?哪有那麼巧啊,還正好冬至前一天,那是因為中醫認為冬至日陰氣始降,一陽始生,陽氣就此生髮,說冬至前一日,那是說陽氣始生的這天還沒有到來,但是快了!再看序三張仲景(也是託名)的落款時間:冬至後十日,說明光明已經到來了。

連落款的日期都要滅清朝一道,這就是傅青主的性格。

這本書的序四是託名呂洞賓寫的,這就是傅青主那位道友,在這個序里,我們大致可以看出當時的情景。

當時,陳士鐸一個人正在北京遊盪,估計是一邊趕考,一邊尋找些老師什麼的,恰巧,碰到了傅青主的那個道友,兩人就聊了起來,陳士鐸提到了自己想光大醫學的遠大理想,以及自己正在注釋《黃帝內經》,這位道友看到陳士鐸為人誠實可靠,就向他透露,現在有個高人,要選擇一個傳承學問的徒弟,不知道你是否有想法?(今陳子注《素問》《內經》,余嘆其有志未逮,乃以華元化青囊術動之)

陳士鐸一聽,忙問:「是哪位高人?」

道友:「傅青主。」

陳士鐸大吃一驚,然後憂愁地說:「我怎麼能夠見到他老人家呢?」(陳子憂之)

道友:「不用愁,此事我來安排!」

陳士鐸聽後,喜出望外,起身長拜。(陳子再拜受教)

然後序四里說這位道友就安排岐伯天師(就是傅青主)和張仲景(推測是傅眉)來到了北京河北一帶(燕市),估計這又是開始擺迷魂陣了。

以傅青主那麼大的年齡,不可能說來北京就來,他一生中來北京的次數是有限的。

而岐伯天師(傅青主)在序二里說:「(陳士鐸)過我玉河之西。」也就是說,是陳士鐸登門拜訪的,估計這個描述比較符合實際。

那麼,玉河是哪裡呢?一般解釋是銀河,難道序里的意思是陳士鐸為了請教問題上天了?其實,玉河就在太原,現在太原市還有玉河遺迹,這條河曾經改名為御河,現在可能仍然叫玉河。

現在,讓我們來根據這些線索,復現一下當年的情景吧。

陳士鐸跟隨著這位道友來到了山西,他提出要去拜訪傅青主,但是這位道友告訴他,不用,那樣會讓更多的人知道的,我會安排傅青主來找你的。

於是,一天,陳士鐸正在屋子裡坐著,突然聽到了敲門的聲音,當他打開門,看到傅青主和傅眉站在門口,一時間自己竟然愣住了,不知道說什麼好。

在後來,他在《辨證錄》一書的自序中,用深情的筆吻懷念到和老師見第一面的情景:那天「黃菊初放,懷人自遠,忽聞熬啄聲,啟扉迓之,見二老才,衣冠甚偉,余奇之,載拜問曰:『先生何方來,得毋有奇聞誨鐸乎』二老者曰……」

就這樣,一對兒師徒以一種奇怪的方式見面了。

在那裡,傅青主用了半年的時間將自己的畢生所學全部教授給了這個來自南方的學子。

時光荏苒,轉眼半年過去了,一天,傅青主對陳士鐸說:「士鐸,你我二人,就此分別吧!」

陳士鐸感激地給老師跪下,叩頭。

傅青主:「以後,千萬不要提起你是我的徒弟,這些書,用你的名義刊發吧。」

陳士鐸忙推辭:「老師,那是您的心血啊,我怎麼敢用自己的名字?」

傅青主抬頭仰望,嘆了口氣說:「我一生與清廷為敵,相信在我身後,他們是不會讓我的書傳下去的,所以,我這麼秘密地找你來,傳授給你醫術,這是為了使這個根不斷掉啊。」

陳士鐸:「老師,您用心良苦,徒弟我知道了,可這是您的心血啊,怎能不寫您的名字?」

傅青主:「醫書是用來救人的,用我的名字就沒有辦法流傳下去,豈能救人?希望你用自己的名字刊印,讓他流傳下去!」

陳士鐸非常難過:「老師!我實在想讓後世知道,是您寫的醫書啊!」

傅青主:「不必了,以後不要對任何人提起,這樣吧,我們現在編個故事,就說你在北京遇到了天師岐伯,他傳授給了你醫術,用這個故事,來紀念你我的一場師徒緣分吧!」

陳士鐸的眼淚終於流了出來:「老師……」他的嗓子哽咽了,說不出話來,只是在地上叩頭不止。

於是,就有了我們文章開始的那一幕,在以後的日子裡,陳士鐸果然把傅青主的醫書一一刊印,使它得以廣為流傳,但是,在每一本書的開始,他都要恭敬地寫上:這書不是我寫的,是我的老師岐伯天師寫的,我只是「敬述」而已。

人們以為他在白日說夢,或者假託神仙。

其實,他的心裡一直想的是他的老師,傅青主。

傅青主是有遠見的,果然,在他去世以後,他寫的書如:《周易音釋》《周禮音辨》《十三經評註》《十三經字區》《諸子注釋》《春秋人名地名韻》《十七史評》《性史》《杜詩點評》《續編杜詩》《會韻小評補》《元釋兩藏精義》等書全部消失,現在只剩下了後人搜集整理的一套《霜紅龕集》而已。

而他的醫書,卻以陳士鐸的名義刊行,全部保留了下來,流傳給了後人。

傅青主何等淡泊!他寫出了自己千錘百鍊的經驗,為了流傳人間,卻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留。

他心裡想的,只是救人。

名聲在他的眼中,如雲煙而已。

在將學問傳給了陳士鐸以後,傅青主的心終於放了下來,他開始繼續過他的寫字、診病的生活。

他的行醫生活,全祖望在《陽曲傅先生事略》中有這樣的描述:「避居遠村,唯以醫術活人,求方者戶常滿,貴賤一視之,從不見有倦容」。

在閑暇的時候,他會和周圍的農民坐在一起,在樹蔭下談論著農家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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