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喻嘉言 開門辦學

原來喻嘉言這樣做,是為了完成一件事情:傳播醫學理論。

喻嘉言在寺院的修行中已經悟到,不能像以前那樣自己一個人僅僅是埋頭看病了,醫學的道理必須講出來,讓其他的醫生知道,讓老百姓知道,就像佛教的傳法一樣,要加大傳播的力量,讓所有的人水平同時提高,這才是正道。

用喻嘉言自己的話說,那就是:「執方以療人,功在一時」、「著書以教人,功在萬里」。

但是,如果要做這樣的事情,在江西是不大適合的,因為當年江西的信息還是比較閉塞的,而常熟一帶文化基礎比較好,而且有錢謙益這樣的大文人給打好了人脈基礎,相信做起事來會容易得多。

因此喻嘉言選擇了來到常熟開始他的新事業。

他的新事業就是,開門辦學,廣招門徒。

這在當時可絕對是一件新鮮事兒,為什麼呢?因為中醫傳授知識,歷來都是一個師父帶那麼幾個徒弟,也不正經地講什麼課,就是給你幾本書,讓你晚上背,然後白天跟師父出診,碰上願意講的師父還能問問,師父給指點幾句,碰上那不愛說話的師父,人家都不願意搭理你,這邊瞧著病呢,您問師父:「師父,您這裡為什麼要用熟地啊?」師父頭都不抬地回答:「自己琢磨!」您說,這能學到多少東西啊?所以,經常是跟了師父幾年了,心裡還一片茫然呢。

喻嘉言現在可不這麼想了,他希望的是,所有的人都懂得醫學的道理才好呢,在生命面前,有什麼可保守的啊?有什麼可保密的啊?

於是,他採取了佛教講經的方式,讓很多學生坐在下面,他在上面弄一個講台,自己在講台前面講(不知道當年有沒有黑板),然後用自己寫的書做教材,學生們一邊聽講一邊記筆記,同時還可以提問(好多提問的內容現在都可以看到),然後喻嘉言回答(現在課堂上提問,老師回答的情況都少見)。

天哪,這不就是現在醫學院上課的方式嗎?

是的,各位記住,現在公認喻嘉言是中醫界第一個採用課堂式教學的人,也就是說,喻嘉言老師辦的中醫學校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所中醫學院,現在的中醫培訓班、中醫學院、中醫藥大學的教學形式都是從人家喻嘉言那裡開始的!

要說現在的中醫藥大學的教學模式和佛教的講經有什麼聯繫,您可能不大相信,但是從源頭上來說,還真是這麼回事兒。

喻嘉言老師當時在學校里被稱為「上堂師」,估計和現在稱呼的教授差不多,從文獻上來看,他顯然還請了當時一些其他名家來給講課,這叫「會講」,比如在《尚論後篇》的「上堂師嘉言老人第三會語錄」中,喻嘉言提到「諸公會講,大舉溫證,以建當世赤幟」,可見當時他舉辦了一些規模不明的溫病學術思想研討會給學生們聽(後世的溫病學說的形成,就是在喻嘉言的影響下開始的,這個我們後面會說到),而且這種學術會議好像還不止開了一屆,似乎是經常舉行。

您該吃驚了,這位喻嘉言搞出了中醫第一個完善的病歷模式,又辦了中醫第一個學習的課堂,又搞了中醫的第一屆學術研討會(這個歷史上應該記錄一下,意義重大,現在整天開研討會的朋友應該感謝人家),又給後世的溫病學說的形成開了個頭,這位喻嘉言教授很不簡單啊!

沒錯,這些內容裡面搞出任何一個都可以說是對中醫有很大的貢獻了,可這位高人喻教授一下子搞出了若干個,這可不是一般的猛啊。

顯然,當時的課堂氣氛是非常活躍的,同學們經常提問,就一些有爭議的問題展開討論,創造了良好的學習氛圍,現在的《尚論後篇》這本書里就記載了一位從杭州來的叫做「程雲來」的同學的提問,他就《傷寒論》中自己搞不懂的十六個問題進行了提問,然後喻嘉言教授很認真地回答了這些問題。

尤為可貴的是,在這些回答的最後,喻嘉言教授對這個同學居然看出來王叔和同志的錯誤而大加讚賞(王叔和,西晉醫學家,整理了張仲景的《傷寒雜病論》,喻嘉言教授對他很有意見,認為他整理得不好),喻教授認為該同學「具過人之識矣」,然後用了一個非常誇張的句子「敬服!」來結束了這次回答。

「敬服!」這是老師對學生說的話嗎?您見過現在哪位教授在聽說您有什麼創見的時候說過「尊敬而又佩服」嗎?喻嘉言教授的這個行為只能說明一件事情,那就是,他已經不是以前那個一跳三尺高,壓不住火頭的意氣用事之人了,現在的他,已經是一位胸襟開闊,境界高遠的大師了,在這種大師的眼裡,沒有誰會超過我,我會嫉妒誰這種問題,他們想的只是如何讓所有的人都儘快地提升到這個高度,儘快地擁有和他一樣的學識。

這一點我深有感觸,真正的大師,都謙虛而又和藹,他們會把自己的心得毫無保留地告訴你,他們想的是如何使學問傳承下去,如何使各位都變成大師,這和一般那種小專家捂著蓋著自己那點經驗方有著天地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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