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朱丹溪 打官司專業戶

可在那個時候,擺在少年朱震亨面前的卻不是這種宏偉的、巨大的使命感的召喚,而是一些具體的困難的招呼。

我們可以推想,在一個家族的主要男丁都去世了以後,會出現什麼樣的情況呢?

關於這種情形,我想在農村生活過的同學一定有感觸,那就是別的家族會來欺負你,什麼今天占你點兒地了,明天上你的水塘里撈點魚了,怎麼著?不滿意?不滿意就比劃比劃啊!什麼?沒人出來比劃?那好啊,這魚塘以後就由我來替你們看著得了(鄉之右族咸陵之)。

所以,少年朱震亨的肩上早早地負擔了家庭中男丁的重擔。

這種重擔並沒有催促他向學習醫術上發展,而是走向了一個偏激的方向。

古書記載這個時候的朱震亨開始變得「尚俠氣」,如果有人膽敢欺負自己家族,他就一定會跳出來,「必風怒電激」地到政府有關部門去告狀,不是年齡小打不過你嗎?但俺讀過書啊,俺文筆好啊,俺擅長動筆告狀啊,反正是一定要鬧得天翻地覆,連省長到省委書記全都過問才好呢,結果是搞得周圍的大戶人家「上下搖手相戒」:千萬別惹這位祖宗,惹不起,他這麼個鬧法兒,擱誰也受不了!得了,別惹他們家了(莫或輕犯)!

想必是朱震亨很沉迷於這種天下無敵手的感覺,所以這種狀態竟然一直持續了很久,不是很久,是太久了,具體說來,是一直持續到他三十歲。

也就是說,在這種崇尚俠氣的歲月中,朱震亨度過了他的少年和幾乎半個青年時代。

但是諸位並不需要擔心,朱震亨是否會成為稱霸街頭的小混混,畢竟人家是讀過書的人,受到過正統的儒家思想教育,如果是一般人估計也就成為街頭混混了,但是朱震亨不會,他想必深刻地理解到了「俠」這個字的偉大含義,故所作所為必從正義出發。

這一開始還只是家裡面的事情,後來由於名氣越來越大,最後竟然發展到替別人伸張正義,比如村頭老張家的莊稼被老李家的牲畜給吃了,老張頭一定會哭喪著臉找到朱震亨,「震亨大侄子,你給評個理啊,他們太欺負人了!」但是如果你據此得出朱震亨只是經常包辦些鄰里糾紛那就徹底錯了,朱震亨似乎天生就什麼都不怕,只要認為是不合理的,甭管對方是誰,他都要管到底。

一個著名的例子是發生在他二十二歲的時候,我們二十二歲的時候還基本上是個毛頭孩子,剛到單位見到經理說話還緊張呢,您再看看朱震亨二十二歲時都幹什麼了。

當時元朝政府管理水平較低且隨心所欲,苛捐雜稅比較多,在朱震亨二十二歲那年政府要求交包銀,「州縣承之,急如星火」,可見各級地方領導是很重視的,雖然民間生活比較艱苦,但是這個錢各家還是要交的(民莫敢與爭)。這時候我們的朱震亨出場了,他帶領鄉里抗命,就是不交,郡守急了,「召先生」,這個「召」字顯然是用的客氣了,估計是用繩索之類的東西「召」的,「召」來後郡守就問這朱震亨了:嘿,我說你小子膽子夠大的啊,敢跟州政府作對,腦袋不想要了嗎(君不愛頭乎)!

再讓我們來看看二十二歲的朱震亨的回答,估計足夠讓郡守背過氣去了:「您郡守是個大官,當然腦袋是很重要的了,我們也就是一介草民,腦袋並沒有那麼重要,您就甭替我們操心了,這個包銀如果形成制度,危害將會毒及子孫(此害將毒子孫),如果您非要干這個壞事,那您乾脆把我們家的財產連房子帶地都收上去,來頂替大家的錢算了,您看著辦吧。」

這話說的是比較有水平的,您郡守自己心裡也會掂量掂量吧,大家畢竟都是讀國學出身的吧,思想境界到哪裡去了?而且最後還說,如果您非要做,那直接到我們家搶得了,您覺得合適嗎?

估計郡守聽完後一定痛苦的直用腦袋撞牆:蒼天啊,我怎麼這麼倒霉啊!這哥們兒為什麼偏偏生在我的轄區裡面啊!

然後郡守一定會轉過臉來,用懇求的語氣央求:拜託啊老大,給點面子吧,總不能讓我沒法兒交差吧,兄弟我也要混下去啊。

那好吧,我們村王小二和李老四最近靠販賣假奶粉發了財,我總覺著這兩個人很不地道,你就上他們家收吧。

多謝老大指點,多謝!

最後的結局是:朱震亨所居的鄉里,竟然只推舉出兩個大款交了包銀(僅上富氓二人),其他鄉親皆得脫免。

由此可見,青少年時期的朱震亨是這樣一個人:非常正直,愛惜百姓,敢做常人不敢做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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