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葉青 第二十二節

張九聽見蛇販子說要走,心急如焚。可是到了這個時候,門外仍然不見馬師傅的身影。眼見竹葉青就要被蛇販子提走,張九恨得直罵馬師傅言而無信,又罵自己昨天沒有生拖硬扯將馬師傅帶到家裡來。

張九的父親當著蛇販子的面將幾條蛇過了秤。蛇販子按預定的價格付了款,拎起編織袋便要走。

此時的張九心裡更加矛盾了。我要不要繼續等呢?再等下去竹葉青就要成為人家婚禮上的一道菜了!可是不等又能怎麼樣呢?難道我要將蛇販子和父親的交易攔下來?難道我要親口告訴父親我跟這條竹葉青的關係嗎?父親肯定不會原諒我的,如果他知道了,只會更加憤怒,甚至暴跳如雷,甚至立即拿了刀來將這條竹葉青剖殺。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到底該怎麼辦嘛?張九急得直跺腳。

後來張九告訴我們說,當時他心亂如麻。不僅僅救竹葉青讓他左右為難,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讓他進退維谷。那就是馬師傅說過,這條竹葉青可能受過孕,並且將他的骨肉誕生下來了。如果他救下了這條竹葉青,那麼勢必要牽涉到那個未曾謀面的「人蛇之子」。那個「人蛇之子」到底是蛇還是人呢?他會不會長得跟人一樣,但是皮膚是蛇鱗一般呢?或者,舌頭是蛇信子一樣細長且分叉呢?他的眼睛是不是像竹葉青一樣可怕呢?如果他(她)長得跟蛇一樣,那麼自己能不能接受這樣的兒子或者女兒呢?

要將一條蛇當做自己的子女來養,天哪,這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想到這裡,張九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

「呶,返給你一百,當送給你侄女結婚的禮錢。」張蛇人將蛇販子給的錢數了一遍,從中掏出一張百元整的鈔票,遞到蛇販子手裡。

蛇販子推辭一番,最終執拗不過,只好乖乖接下。

「咦?你的手怎麼有些冷呢?是不是生病了?」張蛇人在遞錢的時候碰觸到了蛇販子的手,驚訝地問道。

蛇販子答道:「是啊,昨天晚上吹了冷風。今早起來頭就有些暈乎,有點兒感冒的癥狀。不過沒事的,回去喝二兩蛇酒,驅驅寒就好了。」他低頭看了看編織袋裡的蛇,又道:「看看這裡有沒有好一點兒的蛇,回去了先弄一條浸酒。我原先那條草花蛇浸太久,需要換一條了。我看這條竹葉青浸酒還不錯。」

編織袋中的竹葉青立即尾巴一甩,躁動不安。

張蛇人笑道:「你那草花蛇是沒有毒的。這竹葉青就不一樣了,它是毒蛇,你浸酒的時候可要注意了,酒必須是高純度的酒。有些蛇耐力非常強,有的泡個一年半載都不頂事兒,等你一開酒瓶,它的頭部就飛起來咬你。所以泡酒的時候最好把它的頭部朝下,不要讓它的頭部露在液面之上。再說了,這種蛇不泡個一年多,喝了也不起多少作用。」

蛇販子搖頭道:「看來還真是麻煩哦。要不明天還是燉了吧。」

張蛇人別有用意地笑道:「麻煩是要麻煩一些,可是你那草花蛇頂多對你的腎有好處。但是竹葉青蛇卻能夠祛風活絡通淤、治關節疼痛風濕等,不是你那草花蛇能比得上的。你不是怕麻煩,是怕你老婆受不住吧?」

蛇販子指著張蛇人道:「你呀……不跟你說了,我真要走啦!」

張蛇人道:「好好,不跟你瞎扯了。我送送你。」

於是,蛇販子和張蛇人一起邁出門檻。

張九眼巴巴地看著蛇販子將編織袋提了出去。他追到門口,卻不敢跟著邁出門檻,只是手扶住了門框,伸長了脖子朝前望。

「還要看張九自己?」我驚訝地問爺爺道。

爺爺慈祥地點了點頭,說:「如果他對竹葉青不是真心實意的,那麼即使我們幫他救了竹葉青,也是徒勞無功。如果他對竹葉青是真心實意的,那麼他自己就會想盡一切辦法去救下竹葉青。如果說以前他確實喜歡竹葉青,那是因為他喜歡的是竹葉青的美貌。但是現在不同了,我告訴了他,竹葉青有了他的骨肉,也就是說,如果他救下了竹葉青,那麼他以後不僅僅擔任情人這個角色,還必須承擔做父親的責任。對於一個男人來說,前者也許要容易接受,甚至是主動接受;但是要接受後者,確實很難。」

「噢。」我終於明白了幾分爺爺的用意,「但是,如果你不去,他不好勸說他的父親啊。萬一事情有變呢?」

「事情有變?」

「是啊,萬一事情有變呢?比如說,那個蛇販子今天就去了他家呢?那怎麼辦?」我問道。

「張九不是說了嗎?蛇販子一向準時,他不可能提前去他家的。」爺爺自信滿滿道。看著爺爺的眼睛,我不得不相信爺爺的判斷,而反問自己是不是多心了。「你今天給月季澆水了嗎?」爺爺突然問道。

我不回答,立即回到屋裡弄了一些奶奶淘過米的水,小心翼翼地給月季澆灌。今天月季顯得無精打采,好像失了魂似的。

失了魂一般的張九見父親與蛇販子越走越遠,他感到呼吸越來越困難,幾乎要將自己憋死。就這樣結束了嗎?竹葉青明天即將變成一碗鮮美的蛇湯?她再也不會在傍晚或者下雨天來到自己的房間,跟他纏纏綿綿了?她再也不會用那冰冷而清爽的舌頭舔舐他的全身了?那麼,之後的歲月里,他的思念會不會像身上的癢一樣燃燒起來呢?他的思念會不會像身上的癢一樣越撓越痛呢?

張九跌坐在地上,他能感覺到心也離自己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好啦。今天太晚了,先講到這裡吧。」湖南同學揉了揉脖子。

同學們意猶未盡地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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