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陽補陰 第七節

爺爺再次打斷獨眼的敘述,問道:「你可曾問過那人方友星埋葬的日子?那個女人是不是剛好在方友星埋葬的那天到村裡去祭拜的?」

獨眼迷惑道:「您怎麼知道女人拜祭的那天剛好是方友星出葬的那天?」不用說,爺爺已經猜中了。

爺爺微微一笑,似乎胸有成竹,問獨眼道:「你把那人告訴你的日子說給我聽聽。」

我早已忍不住想問獨眼那個女人是怎麼死的了,可是我不敢貿然打斷他們之間的談話,只好把好奇心死死地按住。其他四個瞎鬼顯然早已聽獨眼講過那女人是怎麼死的,所以對故事後面的發展漠不關心,對爺爺說的話倒是顯露出十二分的關心。

獨眼說出了方友星出葬的日子。爺爺又把我的生辰八字念了一遍,然後全心去掐算手指。我們都屏住呼吸,看著爺爺。晚風從我們之間的空隙中掠過,讓我們忘記了剛才的對立。很明顯,一目五先生已經開始相信爺爺了。

「難怪!」爺爺放下了手,輕聲嘆道。

「難怪什麼?」一目五先生異口同聲問道。同時,我也在心裡這樣問爺爺。

爺爺道:「根據老皇曆來算,那天是不宜塞穴的。」我們都知道,埋葬的話,必須把棺材塞進雙金洞,然後將雙金洞封上。我不知道其他地方土葬是怎樣的,我們那塊地方習慣把還沒有放入棺材的墓穴叫做「雙金洞」。老人到了垂暮之年,便委託兒子早早將棺材和墓地準備好。墓地一般挖成兩個剛好可以放進棺材的洞,如抽屜一樣,只是頂上是圓拱形,說得更加貼切一點兒,就是像一個鼻子的兩個鼻孔一樣。挖兩個洞是因為這個地方從來不將夫妻的墳墓分開。「生則同床,死則同穴。」

而如果方友星是那天出葬的話,自然免不了要「塞穴」。

「我想,也許就是方友星害死了他還沒有過門的媳婦。」爺爺又一語驚人。

我驚訝是因為爺爺說害死那個女人的是她未婚夫。難道那個男人死了還不甘心,一定要將未過門的媳婦帶到陰間去圓房?

而一目五先生的驚訝,卻是因為爺爺猜到了他們還沒有講完的故事的後面內容。

「老皇曆是什麼東西?」一個瞎鬼問道。

爺爺笑笑,不回答那個瞎鬼的問題,轉而向獨眼說道:「你接著說,後面出現了什麼狀況?為什麼你又會成今天這樣?為什麼你還要害死這四個?你們說的陰溝鬼又是怎麼回事?」

我介面道:「還有,那個女子吐出的綠色的水到底是什麼東西?是毒藥嗎?」

獨眼也像我這樣問了那個人。

那人搖搖頭說:「我們也不知道那綠色的水是不是毒藥。」

獨眼問他道:「那你們不查清楚她的死因嗎?你們不管,她娘家的人也不管?」

那人笑道:「她娘家的人倒是弄了一些屍體吐出來的水,然後到醫院去化驗。醫院說,這不過是一般的排水溝的臭水罷了。也就是我們農村人說的陰溝水。她娘家的人很失望,如果是毒藥的話,他們就有理由要我們這邊的人找出兇手。可是如果是陰溝水的話,他們就沒有辦法查下去了。他家的女兒身上沒有任何傷痕,不會是歹徒逼迫,即使逼迫,也不會弄陰溝水來害人。」

「那事情就這樣完了?」獨眼問道。

那人終於將鋤頭又重新扛到了肩頭,蹙了蹙眉,說道:「後來有個瘋道士跑到她娘家去,說是陰溝鬼害死那個女人的。還說陰溝鬼是跟水鬼差不多的鬼,水鬼是拉人入水做替身,陰溝鬼則是誘惑人喝陰溝水做替身。那個女人就是做了陰溝鬼的替身了。」

「陰溝鬼?」獨眼一愣。

那人以為獨眼不認同這個答案,便冷冷道:「當然了,誰會相信那個瘋道士呢?他嘴巴鼻子眼睛都是歪的,長相就讓人不願意多看一眼。所以她娘家的人以為這是一個到處蹭飯吃的乞丐,很快就把他趕走了。」

「如果有機會,我倒是很想見見那個五官長歪了的道士。」獨眼撓頭道。

那人將鋤頭在肩膀上挪動了一下,正準備離去,聽獨眼這麼說,於是扭頭道:「這你也相信?五官都長成那樣了,就算是道士,那也能是好道士嗎?」

獨眼還想問一些問題,那人不耐煩了,揮揮手道:「不跟你講啦,講得太多誤了我時辰。總之,你不用去找方友星了。帶口信的人也許是逗你玩的。你上當啦!」說完,那人哼著一支小曲兒優哉游哉地走了。他的雨鞋踩在稀泥上,發出咕唧咕唧的奇怪聲音。

「我上當了?」獨眼愣愣地自問道,「我上了誰的當?」

獨眼回來的路上,不敢再經過那個茅草屋,遠遠地繞了好幾里的山路,從另一條道回了家。一回到家裡,獨眼便覺得四肢發軟,胸口氣悶。他妻子和兒子連忙扶他躺下床,又是灌熱湯,又是敷毛巾,都以為他是淋了雨著了涼。

兒媳婦一進獨眼的睡房,便捂住鼻子道:「唔……哪裡來的臭味?是不是今天雨下得太大,把門前的排水溝給堵住了?」

兒子剛剛給獨眼換了一條毛巾,聳肩道:「我剛才還疏通了一次排水溝呢。不會的。」

獨眼的兒媳婦鼻子非常靈,屋裡有一點兒什麼氣味她都先於別人聞到,甚至鄰家炒菜時她能聞出鄰家炒的什麼菜,菜裡面放了什麼作料。

獨眼聽見兒媳婦這麼說,心裡一個激靈,慌忙爬起床來,要去找那個死在茅草屋裡的女人的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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