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大順皇帝 4.李岩被殺

李岩和宋獻策趕到韓城時,李自成正準備督率大軍往長安撤。

先是北邊警報頻傳:姜瓖降清後,在他的勸誘下,唐通也跟著於府谷投降了清朝,府谷位於陝西與山西交界處,屏障陝北,府谷不保,清兵便可南下攻榆林,若榆林不守,延安府便危險了,那裡可是自己的老家,豈能放棄?

於是,李自成一邊將已是風雨飄搖的山西交與陳永福,一邊調大軍準備守衛榆林,自己則加快了撤往長安的速度。

眼下這局面,真是天天都有不利於己的消息傳來。李自成捉襟見襯,只能忙著拆東牆補西壁。一人沉思之際,不由也常想到李岩的規諫,想起自佔領長安以來,說奉承話的多了,也只有這個李岩肯說直話,且每次幾乎都說到了點子上。心想,這個人還真有些眼光,若當初就信他的,先清藩籬,再窺堂奧,待關中鞏固,河洛澄清,再南下收拾江南,以江南之財賦,養西北之甲兵,那時基礎牢靠,兵力雄厚,橫行天下,誰能與之爭鋒?

可惜這一切都成了過去,悔也遲了,眼下越想越覺李岩是個人才,只怪自己當初沒有聽他的,才導致局面越來越不可收拾。他就這麼盼著、想著,李岩終於趕到了韓城。

李自成對李岩的到來十分高興。此時,他駐蹕韓城縣衙,一聽他到了,馬上在後堂召見李岩與宋獻策。宋獻策陪著李岩進來,向李自成跪拜,李自成一把扶起他,並拉著他的手說:

「任之,朕這些天很想你,也惦記著你的箭傷,應該早好了吧?」

李岩見皇上還在關心自己的箭傷,不由感到慚愧,其實,他的傷不重,不值一提。忙說:

「謝皇上關懷,臣那點小傷,算不得什麼,皇上有事,只管差遣,臣萬死不辭。」

李自成對這回答很滿意,他賜李岩和宋獻策分坐兩旁,又說:「任之,看來你當初的建議是對的,我軍北上是過於急躁了些,且沒有料到滿韃子會從中插一杠子,就像走棋一樣,一腳棋沒有走好,便處處被動,鬧成眼下這個不利局面。

現在不但山東丟了,河北丟了,山西垂危,就是河南、鄂西北也告急。朕看冀魯已是鞭長莫及了,但河南卻決不能再有閃失。你是河南人,在那裡口碑很不錯,朕想派你回河南去,不知你可有把握收拾局面?」

李岩不意皇上不等自己開口,就先把派回河南的話說了出來,心中不由高興,馬上說:「皇上所慮甚是,河南地處中原,地位重要,尤其是豫西北三府,與晉、陝兩省息息相關,眼下那裡局面堪憂,若一旦有失,洛陽、潼關都有危險,臣是豫省人,對那裡山川形勢、風土人情雖不說了如指掌,但有利條件確比他人要多一些,何況臣妻曾在豫東一帶起事,那裡至今還有許多杆子知道她的名字,皇上既然派臣前去,臣一定不遺餘力,組織百姓,打擊豪強,召聚流亡,拱衛我大順,把那裡的局面恢複過來。」

李自成一聽,頗壯其言,於是又問道:「派你去河南,朕是放心的,也相信你們夫妻一定能打開局面,但不知你要帶多少兵,還有什麼其他要求?」

李岩一想,眼下正是用兵之際,既要拱衛陝北,又要防守太原,縱觀全局,皇上能抽出的機動兵力不會太多,但他明白,自己這一去困難一定不少,手中兵越多,把握越大,反之,便很難見成效,左想右想,很難開口。

李自成見他在猶豫,便催問道:「任之,你快說吧,多少兵,你說個數,朕盡量滿足你。」

李岩一聽這話,不由說:「河南眼下土匪蜂起,山頭林立,要收拾這班人不難,難的是乘機而起的故明官吏,這班人豎起杆子,便是一面旗幟,且能與江南互能聲氣,所以,對付他們要難些,臣此去若人數太少,恐很難打開局面——」

李自成說:「任之,你不要說了,再多的人馬朕也派不出來,勉強湊個一萬到一萬五還是可以的,你看,你的舊部有五千人,朕就跟你湊個整數怎麼樣?」

李岩心中想的也是這個數,忙點頭說:「皇上若能給臣兩萬人馬,臣一定不負皇上厚望。」

當下,李自成立刻下旨,讓李錦撥兵。

李岩與宋獻策退下,自去為河南之行作準備,其實,宋獻策未嘗不想回河南,但他不能提,一提便很顯眼,讓人懷疑他們是事先串通好的,他於是一再叮囑李岩,去河南後,可不要把他忘了。

這裡,李錦卻匆匆來見皇上。原來李錦已奉令北援榆林,眼下皇上讓他分兵,心裡本就不自在,加之他對李岩有成見,不願讓他一人帶兵在外,所以,接到皇上手諭後,立刻跑來阻攔。

「皇上,你怎麼有時也犯糊塗呢?」李錦自恃為皇上親侄子,且追隨李自成最久,所以,在無他人在場時,說話十分隨便,眼下他開口便有責怪之意。

李自成一怔,說:「怎麼啦?」

李錦說:「李任之出身世宦家庭,本來就眼裡沒有我們這些泥腳杆子,數次阻撓大計,尤其是進入北京後,更是行為乖張,專門與我們對著干,眼下我們走下坡路了,好多人都不辭而別,這班人要走也就讓他們走算了,可李任之不比他人,他一向自認為有抱負、有作為,將來必有大造化,你讓他帶兵去河南,且讓紅娘子也跟去輔佐他,這不是如虎添翼,放虎歸山嗎?」

此言一出,立即提醒了李自成,不由想起了在撤出北京時,李岩那不識時宜的諫阻,想起了他對前明官員的寬仁,不由站了起來,以拳擊掌,說:

「這倒也是,這倒也是,不過——朕讓軍師將他找來,且當著軍師的面答應他了,若翻悔,只怕有些不便。」

李錦說:「這有什麼不便,軍情瞬息萬變,當然要隨機而定,派他去就去,臨時收回成命了,他敢不遵旨?至於那個宋矮子,他與李任之早就串通一氣了,我們不能不防他吃裡扒外。」

李自成一聽,不由連連點頭。

李錦退下後,已是快掌燈的時候了,李自成又一次將李岩請到了後衙,這一回,宋獻策沒有奉召。

李岩不知皇上為什麼又請他,以為還有什麼重要事情交代,於是,恭恭敬敬來到後衙,靜聽皇上訓示。

李自成讓李岩坐在自己下手,然後讓左右擺上酒菜,並親自為李岩把盞。李岩見皇上單獨賜宴,以為這是為自己餞行,既高興,又有幾分惶恐,心想,看來,皇上已在認真撿討自己的失誤了,開始虛心納諫了,於是,過去對李自成的那種知遇之感不由又重新回來,一時真不知要如何表達自己的忠心。

酒過三巡,李自成嘆了一口氣說:「任之,朕悔不該沒有採信你的建議,以致連連失算,今日這局面,已是大不如前了,眼下好多人都失去信心了,有的離朕而去,有的甚至反目成仇,但不知你有何看法?」

李岩明白,這是指明朝的一班降官降將,他們投降後,對李自成大肆歌功頌德,李自成被他們哄得樂不可支,牛金星組閣時,對他們無不加官進爵,不想眼下他們卻趁大順兵敗,一個個溜之跑也,李自成這麼一說,他不由感慨系之,乃娓娓言道:

「那些人,多為功利而來,有勢則從,無勢則去。當時因人成事,不得不焉,眼下不辭而別,這隻能說明他們背信棄義,鼠目寸光;再說,這些人在大順軍中,毫無威望可言,就這麼一走,並無妨大局,臣敢說,只要我們局面一好轉,他們又會乖乖地回來,皇上不必放在心上。」

李自成目不轉睛地望著他,又說:「眼下滿韃子猖獗,我軍屢敗,局勢於我已十分不利,任之認為可有挽回餘地?」

李岩說:「至於眼下局勢,依臣看來,雖不利於我大順,但也不是完全不可收拾,當年楚漢相爭,高祖連連敗北,但他採用韓信之謀,乘楚漢相持於滎陽、成皋間,派韓信率軍擊魏破代,背水一陣,大破趙軍,連下燕、齊,佔據黃河下游之地,終於擊敗項王。臣看眼下這局面,也可與當年楚漢相爭差可比擬,滿虜兵鋒雖銳,但入關後立足未穩;南明偏安一隅,文恬武嬉,不思警省,這些都是有利於我大順的,但等臣在河南站穩腳跟,安撫流亡、整頓軍備,到時與晉陝聯成一氣,重整旗鼓,將舊山河從頭收拾,這也不是不可能的。」

李自成很是高興,又與李岩滿斟一杯,並雙手相敬說:「任之,有你這話,朕就放心了,不過眼下滿虜兵鋒甚銳,吳三桂雖已回京,朕估計他回京後,補充了糧秣火藥,休整了士兵,不出月余,便會捲土重來,朕打算明日便親自去長安布署,作應急準備,但朕新敗之餘,一時難以振作,到時只怕等不得你的增援,晉陝便要放棄了。」

李岩雙手接過皇上遞過來的酒,一飲而盡,面上發燒,心中激動,乃說:「皇上不必過慮,依臣看來,眼下滿韃子已得北京,並分兵四處征討,其亡我中華、并吞天下之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了。吳三桂引清兵入關,已成了民族罪人,必將激起我天下軍民之共憤,因此,他不但是我大順不共戴天之敵人,也成了我全體大漢民族的敵人,我皇上若以振興大漢民族為旗幟,內懲國賊,外御滿虜,一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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